唐九宁意识模糊地想,她挣扎起来,但毫无反抗的力气,只有舌头能动两下,无力地驱赶那霸道的入侵。那人像一把长驱直入的枪,带着某种压抑已久的情绪,蛮横又粗暴地搅乱她已经崩塌的心神。
唐九宁在识海沉沉浮浮,江珣的动作慢了下来,唇舌间是若隐若现的温柔,将汤药的苦涩一点点舔舐干净。唐九宁忽然尝到了一丝茶香,在舌尖上掠过,很轻很淡,却藏了至深的情意。
一吻毕,江珣抵着唐九宁的额头,轻声道:“宁儿,你还有我。”
“唐真人为你争取来的下半辈子,我陪你走好不好?”
一辈子这种词,总是动情又催泪,再冠以师父之名,唐九宁皱了皱鼻,眼泪刷地就流了下来,她扯着江珣的衣襟,缩在他怀里,哭得像个刚出生的孩子,漫无目的又撕心裂肺,直到筋疲力尽才沉沉睡去。
这一睡,便是七日。期间江珣问王之玉她何时会醒,王之玉答,心结何时解开,便何时醒。
可这心结有两种解法,一是接受它,二是拒绝它。江珣不敢想,若是第二种,唐九宁又会打算做什么。
他速飞掠过几座高山,急切的目光不断扫视四周。如今的金紫门人烟萧条,漫山遍野郁郁苍苍,唯独不见人影。
江珣越找越急,寻遍了金紫门的十里山脉,终于在一座高耸入云的小峰上看见了唐九宁。
唐九宁身着单衣,站在高山之巅上,显得身影愈发单薄。江珣远远看去,觉得她像是抓不住的一缕风,眨眼间便会消散。
一个瞬移赶至她的身侧,抓住她的手臂,江珣悬着的心才稍稍归位。
唐九宁回过头。她睡了七日,明显消瘦了些,两颊像刀削一样,将那份稚气给砍了去。她的眼珠沉甸甸地扫了一眼江珣,又轻飘飘地移向远方。
江珣将自己的外袍脱下,裹住她被风吹得微凉的身子。
“外面风大,怎么不多穿点。”
江珣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是山峦,是云雾,是悠悠飞过的白鹤。但他不知道唐九宁在看什么,她的眼眸少了份明朗,变得飘忽不定,让人看不透。
江珣陪她站了许久,久到觉得今日是听不到她开口了,唐九宁却突然说话了。
“师父是个很不靠谱的人。”她的声音轻轻的,消散在风,“他没正儿八经教过我什么,就扔几本书让我自己看,我曾问他,明明没教我法术,为什么还要唤师父?”
彼时唐逸元正在帮唐九宁梳小辫,他知道唐九宁的小心思,煞有其事地回道:“别想着喊爹,拖着个娃会影响我人生的第二春。”
小唐九宁在木凳上晃着腿点了点头,即便当时她并不懂第二春是个什么意思。然后就听唐逸元接着道:“阿宁你也别想着学什么法术,修什么道法。就你这压抑不住的魔性,到仙家的人跟前晃一圈,准被按在地上打个半死。况且这修真界乱的很,咱们没必要去折腾,安心地赚钱过日子。”
唐逸元语重心长,讲得小唐九宁直点头。后来随着唐九宁长大,愈发觉得这位师父不太靠谱。
她跟着师父走南闯北,一直靠卖些丹药和低级的符纸为生,赚点小钱够填饱肚子。
有次卖给城西贾家二公子的壮阳大补丸不知出了什么问题,害得人家大婚当晚,新娘暴怒,直指着贾二公子的下身破口大骂。
唐九宁好不容易赚了笔大钱,全赔光了,她怒气冲冲地收拾完烂摊子,质问唐逸元。
唐逸元拿着酒壶,神情悠悠,说那贾二公子是个流连风月场所的老手,身上早就带病,不能让他糟蹋了好姑娘,于是便在大补丸里加了点料。
至于加了什么料,唐九宁不想去细究。师父做事随心所欲,从不计较后果,每每跟在他后面擦屁股实在是身心俱疲,不过十六年如一日,唐九宁早也锻炼出遇事不惊的素质了。
所以在一年前,就是分别的那日。听到唐逸元突然说有仇家找上门,自己要离开一阵子时,唐九宁不以为意,默默地揉掉画歪的黄纸,又铺平一张继续画:“钱袋在左边柜子里,师父你自个拿去还吧。”
唐逸元:“我没欠酒钱!”
唐九宁头都没抬:“右边柜子里有增强版大补丸,还有最近新做的养颜丸。师父可以多拿几套去谢罪。”
唐逸元:“我也没卖错药!”
唐九宁这才抬眼看唐逸元。
唐逸元收起了往日嬉皮笑脸的样子,颇为严肃道:“阿宁啊,为师要去了结一桩陈年旧事,等事情解决了自会去寻你。”
唐九宁很难从自家师父的神情看出点什么,她捏了捏笔杆,垂着脑袋,有点紧张地问道:“……是什么事啊?严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