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司手眼通天,就算主官不在了,底下的人依旧照常做事。他不知上哪儿得来两套太监的衣裳,在宗正寺外的夹巷让连翘翘在马车里换上。
连翘翘低下头,用束发的幞头阴影遮掩过于鲜亮的容貌。
两侧的牢门紧锁,时而传来凄厉的惨叫,沾血的油布后影影绰绰,似乎有人被双手吊在墙上。宗正寺料理宗室事务,都是天子的家事,牢里关的不是坏了事的宗室子弟,就是宫里头犯错的贵人。
“何缇骑。”连翘翘打了个哆嗦,不敢想雁凌霄在宗正寺会受到怎样的折磨,她的唇瓣失去血色,虚着气声问,“世子他该不会……?”
何小林脚步一顿,平日里提溜打转的眼睛都僵了,他沉痛地点一点头,摸出把用两坛好酒换来的铜钥匙递给连翘翘,指向走廊尽头隐藏在帷幔后的牢房。
“夫人去吧,世子见到您一定很高兴。”何小林抬起袖子,抹一把额头的汗,“属下在这儿望风,一个时辰后就来接您出去。”
“何缇骑,多谢你。”连翘翘紧张得心脏都要从喉咙眼里蹦出来,她双手将钥匙捂在襟口,眼圈湿漉,对何小林点点头,左右看了看大牢里的动静,就碎步往走廊尽头奔去。
兴许是牢房阴冷潮湿,帷幔摸起来冰冰凉凉,还有些沉重。连翘翘拨开帷幔,指尖哆嗦着打开阴沉沉的牢门。她紧盯住巴掌大的铜锁,生怕发出丁零当啷的声响,引来狱卒的注意。
咔嗒,锁头松动。
连翘翘一个闪身挤进牢房,却被明亮的烛光闪到眼睛,睫毛颤动,刺出了眼泪。
“好端端的,怎么又哭了?”雁凌霄话音带笑,“成天哭,亲你也哭,在榻上也爱哭,真是个哭包。”
连翘翘徒劳地张张嘴,看到雁凌霄手背在脑后,躺在一张铺着狼皮毯子的软榻上,吊儿郎当翘着二郎腿,见她脸色不好,才慢慢吞吞坐直身子,还腆着脸拍一拍大腿,让她坐过去。
“世子!”连翘翘气得话都要说不利索了,对满屋子的香炉、绒毯、书案、箱笼指指点点,手指尖都在打颤,“您这是在坐牢,还是在住店?”
眼见着又要把人气哭,雁凌霄总算意识到问题严重,“唔”了一声,走上前去将乔装打扮成小太监的连翘翘裹进怀里。
连翘翘冷着一张雪白无瑕的小脸,胳膊抵在他胸前,避开他的亲吻。
“坐牢呢,缺个好欺负的狱卒。住店,则缺个暖被窝的……嘶。”雁凌霄骂了句下流的脏话,别开脑袋,舔舔嘴角的破口,有些难以置信,“连翘翘,你胆儿肥了?敢跟我动手?”
连翘翘怔怔凝视着泛红的右手,也觉得自己是不要命了。她身子一晃,膝盖发软,当即就要跟雁凌霄跪下请罪。可雁凌霄却制住她,揪住她的领口,捧着脸庞俯身吻了下去。
连翘翘整个人都迫不得已挂在雁凌霄身上,纤细的小臂环住他的脖颈。她艰难地,在密集的似乎永无止境的亲吻中呼吸:“唔……”
身躯像浸入沸水的冰雪,转瞬之间就融化、消逝,难分彼此。她尝到雁凌霄唇上的血腥味,可是渐渐的,又分不清到底是谁的血。
“张嘴。”雁凌霄勾一勾嘴角,似乎心情极好,有条不紊摘掉连翘翘头上素色的幞头,黑色的头冠。
连翘翘褪去太监的青袍,手半遮半掩挡在前头,藕粉的系带在肩窝勒出浅痕。她一面哭着配合,一面暗骂雁凌霄混蛋,她担心了好几天,哭了两个晚上,都哭给鬼去了。
“夫人。”雁凌霄一手捂住额头,哑声道,“您大可以在心里骂,骂得娇里娇气的,要我怎么下得去手?”
夫人两个字宛如定身咒,连翘翘面色生晕,掩住嘴,不肯再动弹。
烛光摇曳,两条人影蜿蜒着,挤挨着,映在墙面上。束发的幞头成了束缚手腕的凶器,藕粉绸带绕在双眼前,被泪水浸湿。
连翘翘没了骂人的力气,憋了好半晌,才挤出一句:“世子爷在宗正寺天牢里吃香喝辣,想必也不缺人伺候,是妾身多虑了。”说罢,就挣扎着起身想走。
“别动。”雁凌霄捉住她,俯在耳边说,“让我抱一会儿。”
耳尖发烫,雁凌霄的呼吸和话音都近在耳畔,胸腔的震颤几入骨血。连翘翘不再挣动,茫然地看着牢房墙面上挂的画,轻轻按住雁凌霄横在她胸前的小臂,似乎想借此触摸自己的心。
她看得出,雁凌霄很高兴。如果她想借机在雁凌霄心里留下一个独一无二的位置,那么她已经成功了。
可是为什么,她并未对此心生喜悦?为什么她的心像被泡进梅子醋里,一个劲儿发酸、窒息,仿佛永生永世得不到解脱?
第30章 ??身世
察觉到连翘翘心情不爽利, 雁凌霄叹口气,将她翻过身,柔腻的身躯裸裎着, 横躺在粗粝的狼毛绒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