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琉璃岛吧,今夜宿在宫外。”
中秋节,照规矩宗室勋贵、五品以上的大臣和命妇们要去宫里领宴。往年后宫无人,雁凌霄就大手一挥,免了诰命夫人们觐见。今年宫里多了个独一份的主子,各家府上都竖起耳朵,琢磨陛下会不会让命妇们给贵妃请安。
连贵妃遭陛下困囿于玉英宫的隐秘,宗室们多少听到点风声。要知道,后宫的一举一动都关乎于朝局,贵妃娘娘一日不出来,荣慧亲王就一日是个纸糊的王爷。
临到中秋前夕,屋里头才传出口谕,准五品以上的诰命夫人和宗室女眷们进宫,和贵妃娘娘一道领中秋宴,以彰圣恩。
各家各府如何忙乱不提,连翘翘这头也忙得一个头两个大,雁凌霄的旨意来得急,宫中绣坊没日没夜赶制朝服,她不是皇后,衣衫上不能满绣凤纹,但裙摆绣了九只凤凰衔枝,用了攒珠的手艺,行走间波光粼粼。
内侍省的总管太监特意来玉英宫请安,上来就开了几只大箱子,端出一只只紫檀八角盘,当中盛放的俱是内库悉心封存的珠宝,有先皇后的,也有与大绍血脉相连的前朝皇后留下的珍贵头面。
连翘翘眉毛一抬,总管太监就着急忙慌解释:“娘娘,不是咱家不想打新的头面奉上,实在是圣命难违。”
一介贵妃戴先皇后的凤钗出去,会掀起多少轩然大波?连翘翘暗暗把雁凌霄啐了一通,柔声道:“问一声文德殿的朱公公,陛下的母妃,先沂王妃的首饰可有留存在宫中?”
总管太监哑然,瞧连翘翘的眼神都不一样了。看不出来,咱们的贵妃娘娘竟然心有七窍,绕过陛下挖的坑,拿软钉子怼回去,还能叫陛下怜惜。
他团起手,打个千儿:“内库房确有一副蓝宝石头面,咱家这就派人去取。”
八月十五当日,连翘翘天没亮就被红药薅起来准备梳妆,先通头,再用玫瑰油捋一遍发根,梳起山峦似的盘髻,妆粉上了一层又一层,直到连翘翘皱眉头才停手。朝服足足有九层,中秋天气凉爽,连翘翘却生生闷出一层薄汗。宽阔的腰带紧紧束缚腰身,好在她身形纤细,并不显得笨重。
一整天,连翘翘都跟瓷娃娃似的被红药和小朱子左右架着,在负责宴席的绿芍安排下,见了一轮又一轮命妇,受她们大礼跪拜,听了一耳朵的奉承,又点了两出戏,丝竹管弦叫人昏昏欲睡。到最后,连翘翘实在坐不住,吃食也味同嚼蜡,熬到前边紫宸殿的宴席散了,她才长吁一口气让命妇们自便,脚底抹油离席。
“帮本宫把腰带解了。”连翘翘头昏脑涨,直冒冷汗,胃里翻江倒海的,一股子酸水往外涌。
层层朝服堆叠在地上,连翘翘胸口骤然一松,提上一口气,捂住嘴就欲呕。红药焦急,端来痰盂,玉英宫里一片兵荒马乱。
等连翘翘呕个不停,喂下去清口的水都一并吐出来,红药的脸上却生出喜色:“娘娘,您该不会是……?来人,快宣太医!”
第58章 ??双胎
“慢着。”连翘翘脸色发白, “只是宫宴上人多气闷,有些犯恶心罢了,急什么。”
红药跺跺脚, 绡帕扭成麻花:“娘娘上月葵水就没来, 算着都有两个月没信儿了。”
她哪是急功近利啊,是为连翘翘着急。陛下夜夜宿在玉英宫, 又不肯开大小选让官女子入宫,贵妃椒房独宠,宫里宫外多少难听话, 连带着犀哥儿和兕子都受委屈。陛下没直说,但玉英宫的人都知道,贵妃得再诞下龙裔,位置方才稳当。
连翘翘搁下漱口的清茶, 叹口气:“罢了, 红药姐姐你去请太医来,就说为本宫请平安脉。一点小事, 千万别惊动陛下。”
红药哎了声,唤来小宫女麻溜跑一趟太医院, 请院判大人走一趟, 边吩咐两个小太监把内殿的四足金狻猊香炉抬下去, 换一篮子瓜果,清新素雅些,以免熏着娘娘。
见她陀螺似的打转, 连翘翘眼晕,无力地抬抬手:“红药姐姐, 红药姑姑, 您坐着歇会儿吧。”
其实连翘翘心里也犯嘀咕, 回宫两个月,雁凌霄早些日子憋着口气不碰她,那次争执过后,雁凌霄就换了个意头,日夜纠缠直至连翘翘哭到失声,还叫她垫高腰,提着她的脚踝,捂住小腹往里揉。思及此,连翘翘的脸就跟火烧似的,噌的一下冒出两靥晕红。
院判来了,请过安,隔着丝帕为连翘翘诊脉,手捋长须冥思半晌,拱手道:“老臣恭喜贵妃娘娘,是喜脉无疑。”
不待玉英宫众人出声贺喜,年逾古稀的院判大人肃然道:“只是……娘娘气血有亏,臣估摸着这回又是双胎,眼下一个月出头尚且安稳,等月份大了,娘娘恐怕会辛苦些。”
他话说的委婉,其他宫人没听出不对,连翘翘却紧咬住下唇,心头发慌,仿佛一脚踏空。她怀犀哥儿兄妹俩的时候,就曾因双胎个头太大,她身子骨小,而大出血过,在奈何桥上走过一遭。二进宫又是双胎,难免生出不祥的预感。
莫非是天意?她得到太多不该她得的好处,她诚惶诚恐受着雁凌霄的心,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是她作孽太多,欺骗太多,现如今都要收回去?
“院判大人。”红药笑意收敛,“双胎哪有不苦的?还请大人开几副温补滋阴的方子,奴婢派侍药太监去太医院抓药。”
院判沉吟片刻,开了保气养胎方,再问过饮食:“是药三分毒,娘娘姑且吃上半个月以观后效,吃食上多注意即可。”
太医院的人前脚刚走,雁凌霄就接到信从紫宸殿赶来,朝服都没换。玉英宫的宫人个个面露喜色,但被连翘翘叮嘱过,依然行止有度,不骄不躁同雁凌霄道喜。
雁凌霄步履匆匆,撇开珠帘,就见连翘翘斜签着身子,倚在罗汉榻上微阖着眼皮绣荷包,元缎金线的盘龙纹,一看就是绣给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