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早知道荣澜芝不喜欢自己,但她也没想过,这份不喜欢,其实真的已经到了厌恶的程度。想想也是,当初父亲母亲在的时候,她年纪小,最受疼爱,两个姐姐自然不高兴。之后因为有嫁人的事跟着,大姐心里透着虚,自然也没跟她撕破脸。
如今倒好,宋虎这一骂,竟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掀开了大姐最后的伪装。
然而荣澜语自己不往心里去,这些话也就只是白费口舌而已,说到底还是荣澜芝自己越说越气。
她索性凑到她耳边,咬牙冷笑道:“听说周府宅子里空空荡荡,除了床榻空无一物。我的好妹妹啊,这事要是让你娘知道,还不急坏了。”
大婚之日的规矩,新娘子是不得跟任何人说话的,必须要把这一天的头一句话说给新郎子听才好。因此荣澜芝吃准了荣澜语只能硬生生受下这所有委屈,连还口之力都没有。
却没想到,荣澜语从来不信这些。好日子是人过出来的,不是靠着守规矩守出来的。
于是,喜帕之外,鞭炮齐鸣。
里头,却是荣澜语一脸平淡的神色。她略低了头,淡淡道:“大姐,让你失望了。您瞧着罢,我的日子会过得极好的。”
“你竟然坏了规矩……你怎么敢开口说话,是疯了吗?”荣澜芝大吃一惊,咬了半晌的牙,又镇定下来,呵呵冷笑道:“你的日子好?你嫁得是谁,你知不知道?从八品的小官啊,能吃饱饭就不错了。”
荣澜语摇摇头,懒得与荣澜芝再废话。
□□澜芝见她淡淡定定,反而愈发膈应,握着她的手稍稍用力,哼道:“荣澜语,小时候享福那不叫福气。只有享了一辈子福,才叫福气。咱们姐妹几个走着瞧吧,我等你哭着求到我头上的那一日呢。”
荣澜语嗤笑,却不屑再说话。又听说周寒执已到,心里就更加落定。
高大颀长的人,穿什么衣裳都好看。面料最简单的红锦,周寒执一上身,竟也有无尽的富贵气度,根本瞧不出是宅子空空的小官儿。
就连荣澜芝也在袖子下头暗暗掐了掐手指肚,松开荣澜语之后,凑到荣澜烟耳边道:“妹夫倒也疼她,竟选了这么个人物。”
“戏子好看,可有出息?”荣澜烟淡淡一句,看着妹妹妹夫远去的眼神尽是冷漠。
荣澜芝眼底终于有了些笑意。“这话没错。把她嫁出去,我心里这块大石头才总算落下了。方才我气坏了,可没给她什么好话听。”
瞧着荣澜芝有些得意,荣澜烟蹙蹙眉不高兴道:“方才后头的事我都听说了,大姐你怎么总这样不稳重。那些破东西有什么值得你争的,还被一个奴才辱骂,这算什么事啊。姐夫若是知道,肯定不乐意。”
“他又不当家,哪知道柴米油盐贵。你家又比我们府上宽裕。再说,我也只做这么一次罢了。凭什么父亲那些好东西都留给她?你不知道,宋虎那混小子被她指使得团团转,我一共就摸着了几样东西而已。”
荣澜烟动了动嘴唇,终究没再跟自家这位上不得台面的大姐犟。但她不得不承认,荣澜芝有句话说得很对。把澜语嫁出去,她们姐妹二人心里的大石头才总算落下。至于荣澜语往后的日子过成什么样,周府里是否空空荡荡,与她们姐妹两个都半点关系没有了。
除了年节走动,大概也就是两旁世人,冷眼看热闹的关系。
另一边,荣澜语不知南北东西,只知道总算摸着了清韵的手,在她的搀扶下上了轿辇。这再往后,就是周府的事了。
她心里对荣府自然一万个舍不得。但人总要长大,也就要从一个家到另外一个家。想通了这一点,其实心里就能舒坦许多。
她本就是通透的人,故而此刻心情倒也没受什么影响。
再下轿辇的时候,已经是热热闹闹的周府了。荣澜语数了三个门槛,磕了几回头,便被喜娘送到一间屋子坐着,说是闹洞房的时辰不到,让她坐着歇一会。等新郎子吃完酒,自然会跟众人一道过来。
又是吃酒。荣澜语无奈。
“姑娘再忍一忍,一会大人就回来了。若是饿了,这会子屋里没人,奴婢拿点心给您吃两口可好?”新荔心疼着自家姑娘,伏在膝头轻声道。
荣澜语摇摇头,意思是自己还不饿。她只是有些好奇,眼前的屋子当真空空荡荡吗?她只能看见脚下巴掌大的地方,这一路走过来,也只是感觉出这宅子很大,比自己想像的还要大。可至于里头有哪些东西,她真是猜不出。
新荔虽然忠心,但没清韵机灵。此刻,清韵终于忙罢什么走进来,笑着凑到荣澜语跟前道:“姑娘别怕,这宅子可不是空空荡荡呢。奴婢一路瞧了,虽然是有些疏疏落落,但红木桌椅是整套的,多宝阁里头也有些物件,咱们往后添置些就好,不至于没法过日子。而且,方才拜堂的时候,奴婢瞧着周大人的眼底并没有什么不高兴的,想必是也喜欢姑娘。”
“那自然是喜欢的。”新荔接茬道:“姑娘长得天仙一般的模样,哪个见了不喜欢?”
二人说说笑笑,果然哄得荣澜语心头渐渐放松下来。她不在乎周寒执喜不喜欢自己,也不在乎两位姐姐如何嫌恶自己,她只想过好自己的小日子,替爹娘维护好荣府剩下的颜面。自然,若是有朝一日能盼回爹娘,就更是人生圆满。
众人说完话,屋子便静谧下来。
绣着鸳鸯的一双喜鞋在地上蹭了蹭,上头的如意水纹鲜亮好看,是荣澜语最喜欢的纹样。她静静瞧着,心里却忽然想起外头陪酒的周寒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