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

长宁将军 蓬莱客 5546 字 6个月前

她一顿,将声压得极低,“戬儿,你记住,现如今你只还挂了个皇帝的名头,稍有错处,若被那些人给揪住了,便就是场风波,你须时刻警醒,行事说话,不能叫人寻出不好才是。等将来,你自己亲政,手握大权,那时便全由你了!莫说今早这种小事了,生杀予夺,也皆在你手!戬儿,你难道不想那一日早日到来吗?”

束戬嗯嗯地应:“晓得了,母后若是教训完了,儿臣先行告退。”说罢便走。

“站住!”

束戬回头。

兰太后用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走到了儿子身边,再次放低声。

“朝廷现如今是要重用姜祖望的。今早你也看到了,你三皇叔对姜家女儿是诸多忍让。她那般无礼,目中无人,他也当做没事。往后你机灵点,除了你三皇叔,姜家的女将军你也多亲近些,总归是没有坏处的。”

少帝含含糊糊应了声是。

太后盯着儿子去了的背影,眉头紧皱,她身边那自母家跟来的乳母老宫人进来,服侍着更衣,劝:“太后且放宽心,陛下聪慧过人,日后必会体谅到太后的一番苦心。”

兰太后叹气,坐下后,以手撑额,“方才在那边,我的两个太阳穴都气得突突地跳。”

老宫人忙替她轻揉:“太后万金玉体,后福绵延,切莫气坏身子。陛下命定真龙,自是不必说的,就是心性尚未定下而已。老奴倒是有个拙见,陛下开春也十四了,虽说大婚尚早,但物色一合适之人,先将婚事定下,也未尝不可,如此,陛下或能感知年岁之长,早日领悟太后对他的满怀眷眷慈爱。”

兰太后闭目道:“你之所言,倒也不是全无道理。先前是各种事都冲着我来,乱无头绪,如今朝廷也见稳了,我考量一番再论。”

老宫人应是,继续替她揉着头,忽然想起获悉的一个消息,又低声道:“太后,老奴听说温曹郎近来也在替妹妹择选婚事,求婚者如云啊!”

兰太后依然闭目,信口问:“都是哪些人家?”

“有来头的就有三四家了,据说有定国公府,曹侯府,平高郡公府等……”老宫人报出一串名字。

这些门第,大多有个特征,那便是固然高贵,但却以旧勋贵居多,早年是有权势的,如今因为各种原因,子弟不显,在新贵辈出的长安城里,也就只剩个虚名了。

兰太后唇角动了动,“都是些破落户。”

老宫人附和:“可不是吗,算盘打得精。”

老宫人之所以有如此之说,是因温家女儿一年前就出孝期了,却拖到现在,温曹郎才想到嫁妹,据说,一切乃出自摄政王的授意。大约是他如今意欲撇清干系,好迎女将军为妃。至于温家或是将来娶了温女的那户人家,即便不为温女,为着去世的太傅,出于旧日之情,摄政王日后必也会有所看顾。是以兰太后口里的那些“破落户”,争相想要娶到温女。

“知道温家中意哪家吗?”

老宫人揉头揉得好,兰太后觉得舒服了许多,闭着目又问了一句。

“应当是相中了内史上士周家的儿子,这些天,两家女眷频繁走动。”

周家靠着祖上,有个县伯的封爵,官也不显,和温家兄长如今的官职相当。还有一点,两家也是相像,周家亦是清贵的书香门第。

兰太后从鼻孔里嗯了声,“总算温家人脑子还算清楚。与其和那些徒有虚表的高门结亲,还不如寻个清净人家,往后老老实实的,靠着旧情,将来说不定就能得着些好处。”

“可不是嘛。不过老奴又听说,除了那几家,听闻竟还有大长公主,她也掺和在了里头。”

“她?”

兰太后忽然睁眼,霍然扭头,带得鬓边一支凤钗衔的步摇串扑簌簌地乱抖。

“是!”老宫人点头,“老奴听闻,大长公主仿佛也想为她儿子说下这门亲。”

兰太后难掩讶色,“她怎也会掺和进来!做甚?”她方才原本平了的眉头再次紧紧皱起。

兰太后之所以如此惊讶,是因有个前情在。

去年秋的寿日,那日事毕,太后故意将温婠独自留下,是存了给摄政王与她制造亲近机会的念头。而她之所以如此行事,又另外有个原因,便是祁王摄政后,王妃之位花落谁家,一直是被朝廷百官暗中盯着的议题,想出手的人不少,其中最为活跃者,便是南康大长公主。

她的丈夫广平侯陈衡有个侄女,她一直想令侄女嫁摄政王。兰太后又岂肯令她意图得逞,便将目光落到了和摄政王有着青梅竹马情的温家女儿身上,这两年,处处关心,极力示好,就差认作干女儿了,还频频召入宫中,存心想给二人制造机会,打着主意,即便温婠没法做成王妃,日后做个侧妃,便也如在摄政王身边有了自己人,大有用处。

后来结果证明,两方都落了空。不过,只要没叫大长公主意图得逞,于兰太后而言,便是胜了。

本以为这桩官司算是过去了,却没想到,大长公主竟在这事上也要横插一脚,想干什么?

老宫人见她眉头紧皱,宽慰道:“就大长公主那个儿子,温家岂会答应婚事?”

大长公主与现在的丈夫陈衡不曾生育,她只有一个儿子,便是早年和第一个丈夫生的,背后人称“戆王”。之所以得此诨号,是他天生智识,略逊常人。

说白了,就是不大聪明,却因母亲身份,早早便得郡王封号,后头还跟了一大堆逢迎拍马之徒,整日走马游街不务正业,就差被人捧成长安第一贵公子了。

兰太后皱眉,“她若以势压人,摄政王为不开罪姜女,避嫌,听之任之,事也难讲。”

老宫人便想起今早敦懿太妃宫里,那摄政王在女将军身边一副护花使者的模样,忽也觉着太后这话不无道理,附和应是。

兰太后沉吟了下,吩咐:“皇帝那里可以先放放,你给我把这事盯紧了。”

宫外,摄政王与王妃的车列从道上经过,回往王府。

不像一早出门,街道空阔任驰,此刻正是车水马龙人多的时候,又过闹市,前头需仪卫清道,速度慢了许多。路人见车列从皇宫方向出来,也难免要多看几眼,很快就传开了话,道这一行车马,似乎便是昨日新婚的摄政王和本朝那位著名女将军的乘车,都是好奇不已。挑担的落下担子,牵骡的停在路边,更有行人驻步观望,一时交通阻塞,秩序大乱,一个爱讨闲气的还因脚被人踩,相互吵了起来,惹得负责今日出行保卫的一干王府护卫暗暗紧张,唯恐再出昨晚那般的意外,王府护卫统领王仁便暗命收拢队列,加快速度通过。

束慎徽听到外头吵吵嚷嚷,启开自己那一侧的窗帷一角,朝外看了一眼,随即放落,将嘈声再次挡在外,回头,望了一眼和自己并肩同坐的女子。

她刚出皇宫时,神色紧绷,出去段路后,此刻看着是好了,但依然一句话也无。车外如此喧嚣,于她却仿佛毫无干系,她只目视着前方,恍若凝神,沉浸在了她自己的世界之中。

他迟疑了下,待马车经过闹市,外头安静了些,转过脸,望着她凝定的侧颜,打破了缄默:“姜氏,关于你母亲多年前的早逝之事,我也略有耳闻,一切皆是我皇家之过,我甚感歉疚。”

她不为所动,就连眼睛也未曾眨一下,应:“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何况只是如此。殿下您言重了。”

束慎徽一顿,“我知如今说再多亦是无用,我也无法有任何的弥补,唯一能做,便是待到将来,若有机会,我欲前去祭拜岳母,以表我的谢罪之意。此为我肺腑之言。”

“与殿下何干?殿下去谢何罪?”

束慎徽再次一顿,“你我既为夫妇,将来,即便是以你夫君的身份,我也理当走那一趟的。”

她听了,慢慢地转过了脸,目光落到了他的脸上,宛若端详。

束慎徽被她这么看着,感觉她似乎是在探究自己,忽然就想到了昨夜。

难道是因自己一句“夫君”,惹她此刻内心鄙薄?

一阵暗惭沮丧袭来,束慎徽后背燥热,勉强若无其事:“你这般瞧我做什么?”

“我代亡母谢过殿下。”她启唇,慢慢地说道。

“至于将来之事,将来再说。”

姜含元淡淡收了目光,转回脸。

余途,男默女静,回了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