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时移世易,重梦旧事,仍旧如剜心一般。
可一味地神伤也不是法子,痛定思痛,终要想个对策才是。
她心里面尚还犹疑,皇帝度她这般情态,只说是之前提起生儿育女、自立门户的话,叫她措手不及了,便搂着她,含笑道:“也不是急在这一二年里的事儿,可巧梦里连名字都得了——是039晏晏之纯徳039,还是039言笑晏晏039?”
宝珠被他引着移了思绪,说:“原本取的是039言笑晏晏039,可这会儿细想来,出处不大好。”
皇帝摇头:“咱们的姑娘,还怕寻不着最好的儿郎相配吗?即便他真敢叫晏晏受委屈,横竖有我做主呢,黜了再挑就是!”
宝珠听他唤得煞有介事,不禁跟着一笑:这一世,未必还能有缘投到她怀中呢。
皇帝有这样的许诺,固然很好,可她想,不能凡事都只赖他解决,不能每每都叫他为难。
她掩口作势打了个呵欠,轻声道:“我再同您说一会儿话,越发困意全走了。”
皇帝“嗯”了声:“睡吧,明儿醒了再说。”
宝珠便重新合上眼,一派恬然地靠在他身边,渐渐的,气息变得悠长起来。
屋中留着的夜灯微弱下去,皇帝依然长久注视着她,知道她未必这么快就能入眠。
她在掩饰她的担忧,哪怕是在他面前。
次日回了宫,朝中倒有两件称心的事。一是早前太039祖皇帝恩擢的清吏司郎中时无患,错断冤案、草菅人命,畏罪潜逃月余后于杭州就擒。
二是新研制的五雷神机已经配备给神机营的众军士了,相较前朝的三眼火铳,火力更为密集,射程与精准度也极大提高,可谓威力倍增、所向披靡。
皇帝点头道:“从前与青禾国交战,他们的火器都是从英吉利来的,看着倒是一派煊赫,不过,英吉利未必肯将顶好的一批卖给他们,再者,国之重器还要仰仗他邦,岂能长久?”
他走下须弥座,来到为改进火器献策的太仆寺主簿面前,赞许地拍了拍后者的肩膀。
官居从七品的曾主簿受大将军李还引荐,开天辟地头一回奉召踏进宣政殿,顿时受宠若惊,诚惶诚恐地行下礼去,立誓必不负圣望。
在场的其余大人们无不心知肚明:改元将近一年,对于朝野上下那些看不过眼的地方,皇帝要大刀阔斧地除旧布新了。
有人踌躇满志,有人心怀戚戚,偶或露出些微端倪,皇帝都看在眼里,也不动声色。
待到召对毕,已近中晌,小篆正张罗着呈进小食,飞白进来回道:“皇爷,恪妃娘娘求见。”
皇帝抬眼,道:“如今不比在东宫时,随随便便跑到前朝来像什么样子?让她回去。”
飞白应一声,忙退了出去,片刻返来,却有些支支吾吾的:“恪妃娘娘说,原不该来烦扰您,只是这几日去天和宫请安,太后娘娘问起您可是政事繁忙,她不知如何作答…”
皇帝的神色微微冷下来:“你告诉她,既然不懂在太后面前什么说得、什么说不得,往后便不必去天和宫了。”
飞白背上一凛,再不敢多嘴,低头哈腰地却行出去了。
皇帝用过小食,午后又到神机营转了一圈,亲自上手试了试新火器,洗手更衣过,吩咐跟着的人说:“剪几枝丹桂来,要姿态好的,插在玉壶春瓶里,一时给母后送去。”
太后正与乔太妃及延庆长公主吃茶。延庆长公主便是太039祖皇帝第九女,而今已是碧玉年华,禀质犹很遳脆,长辈们用茶,她则捧着蜜饯金橙子水陪坐。
皇帝走进来,向太后太妃问安,长公主跟着站起来,向皇兄行礼。
太后见了捧上来的两瓶丹桂,不禁面露惊喜:“这时节了,难得还有这样蓬勃的桂花。”命人抬一张高几来,摆在面前赏看。
乔太妃因笑道:“总是皇上孝心可嘉,偶然瞧见了,也特意给您送来。”
太后说:“我这儿样样都不缺,还有什么不足意的?”嘱咐皇帝:“你这一程子忙,很是不必来我这里应卯,嫡亲娘儿俩,哪用拘那些虚礼——”略一端详他的脸色:“秋日里正是润燥进补的时节,政事再繁杂,也要留神保养才是。”
皇帝答了个“是”,太后便接着道:“晚膳九儿点了个菊花锅子,你若没有旁的事,留下来一道用吧。”
菊花锅子是以金丝黄039菊滚上鸡汤做底,涮鸡片、鱼片、牛肉、羊肉等物来吃,说是有清热解毒、疏肝明目之效,适合秋冬进补。皇帝觉得寡寡的,没多少口味可言,长公主开口叫做,也不过是投太后太妃所好罢了。
做妹妹的能体贴老人家的心思,他怎能落于其后?自然依了太后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