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空间并不大,两人都是身形高大之人,膝盖相对处隔着半尺不到的亲密距离,却在四目相对的沉默间带着试探的僵硬。
程求知先一步开口:“殿下觉得如何?”
陆停缓缓半阖着眼,锐利的眉眼在昏暗中敛下,冷淡镇定说道:“觉得难受,谁曾想,昨夜看到娘娘时也是如此,先生神机妙算,可知为何如此。”
他的眉心不知不觉皱了起来,头顶的阴影落在唇角模糊了他的迷茫。
“怕是和那次重伤失忆有关。”
程求知温温柔柔地揣度着。
陆停睁眼,深褐色的眸光落在面前之人的瞳仁中,带着一丝咄咄逼人的审视,锋利如刀,可他的声音却在这一刻缓缓放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
“因为我忘记了一些事情是吗?”
程求知镇定地看着他,声音在寒冬中依旧温和,好似戏台上从不曾变调的曲子:“不知,此病还需遍寻良医。”
漫天乌云低压,不知不觉中空中再一次飘起细碎小雪,整个温府却因为主母的生日而格外热闹。
陆停安静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轻笑一声,唇角微微抿起,眉宇间好似被今日的大雪一层层叠起,让人看不清神色。
“想来也是无关紧要的事,不然也不该忘掉。”
程求知把玩着茶几上的空茶杯,垂眸低语:“也许吧。”
大雪窸窸窣窣打在车壁上,照亮着深冬的昏暗白日,人走在雪地上好似有碎玉之声,马厩位于西北一角,鲜有人踏足,唯有不远处的马房内传来嬉笑之声。
微弱天光下,依稀能看到那本被温月明扔在一侧的画册歪歪扭扭地翻开一面,隐约可见燕勒山三字。
温家乃是辅事阁老,文人之首,贵妃出身温家,偏爱山水景物。
万岁为讨她欢心,不仅让整个广寒宫的雕刻屏风都是山水图案,宛若话本仙宫一般淡雅而仙气,更是搜罗了天下地理奇书,这本西北地方志便是不可多得的千金之物。
可惜人人倾羡之物,不过是贵妃手中无聊翻看时的闲书。
陆停手指缓缓合上手边的册子,轻笑一声。
“此事回京我是为报母后血仇,岂会因为儿女私情耽误。”
他轻声说道。
程求知自紧绷中惊醒,背后不知不觉早已打湿了内衫。
温月明心中虽知程求知不会在这事上骗人,但又忍不住想要亲自确定。
可陆停委实又写吓人,她在犹豫不决中不不小心喝醉了。
“怎么中午就回去。”临走前,钱母依依不舍地拉着她的手,“现在正在下雪,不如等雪停了。”
温爱正在给妹妹披大氅,塞暖炉,裹得严严实实的,闻言,神色镇定地说道:“这雪怕是得要到明天,现在还未下大,不如早些走才是,免得等会更不好走路。”
“怎么喝了这么多。”钱母一听是这个理,微微叹了一口气,见人的眼睛都是朦胧惺忪的,不由嗔怒着,“去端碗醒酒茶来。”
温月明一直半垂着头,闻言,懒洋洋抬眸,娇气说着:“我没醉,娘,就我们家的这种酒,我喝一百坛都不会醉。”
“家中就爹爱喝点果酒,喝不醉她这个小酒猫的。”
温爱做事极为妥帖,雪白的狐裘包的一丝风也透不进来,只露出一张小脸,这才笑着点点头说着。
“她就是爱喝酒而已,娘别站门口了,风大,小心冻着了,我送妹妹上车。”
“少惯她,夫人外面冷,快进来。”屏风后传来温赴不悦的呵斥声,“等会便要回宫了,还喝这么多,不知分寸。”
温月明嘴巴高高撅起,雪白粉团的脸上写满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