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账内,翠堇人模人样地嘱咐了几句,又趁远兴不注意,赶紧搭了搭脉,眉心一蹙。
殿下确实还在昏迷,只是脉象虚弱却平稳,为何会迟迟不醒。
暗波涌动间的陆停不是不愿意醒,而是深陷梦中醒不过来。
那个梦太过真实,以至于他根本分不清自己是在梦中还是在现实中。
梦中他回到了那个辽阔深远的西北。
那个熟悉的地方变得更加高大宽广,骆驼也成了庞然大物。
风里含着风沙,一张口就能吃进满满一口,长长的行军队伍,在黄沙中渺小如砂砾。
这是他十岁出长安入西北的时况。
年幼的太子殿下沉默而可怜,到处都是陌生高大的人,就像黑夜怀中的魑魅魍魉,在你虚弱时,便能把人撕成碎片。
“喏,给你买的头纱,没有其他颜色了,哎,怎么还挂脸了,粉色的也不是也挺好的嘛,都这样的还计较啥。”
有人骑着骆驼走到他身边。
那人浑身被光晕笼着,笑起来肆无忌惮,大红色的衣裙在炙热荒凉的大漠中依格外闪耀。
“包子吃不吃,我实在是不想吃那些干馒头了。”
年幼的陆停把包子捏在手心,盯着她的腰间抿了抿唇。
那人的腰间留着细线,想来原本应该有一块玉佩。
年长的陆停冷眼看着,鬼使神差地想着。
“你的字比我还丑,我爹说狗爬都是我的要端正,那你这个就是蛇形都比你笔直。”
营帐内,那人穿了一身圆领袍,大马金刀地盘腿坐着,笑得直拍桌子。
十岁的陆停不好意思收起字帖,板着脸把人赶走。
——他从未读过书,自然不会写字。
“陈如安怎么对你这么温柔,他教我的时候都凶巴巴的,我去找师母告状去。”
陆停明明看不清面前之人的模样,却只是听着她的声音便觉得心如刀绞,头痛欲裂。
他想要靠近那团光晕,却又被灼得神魂俱裂,触手不可及。
“霍光明会找我们的,一晚上都要过去了,牵头猪都能闻到我们了吧。”
万里无云,圆月高悬,大漠黄沙起伏,耳边是群狼嚎叫的声音。
“哎,小孩子闹脾气,可不兴离家出走。”
“受伤了没,我看看。”
“跟你说下次自己跑,别管我,行不行。”
“不行。”
那是梦境中的陆停第一次开口。
十二岁少年,声音带着即将成人的沙哑,却又含着冷冷的,古怪的倔强。
“我害你受伤了,所以你也觉得我是累赘。”
他听到自己强忍着委屈去问身侧的人。
陆停有些失神地听着少年的自己朝面前之人卖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