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管事连滚带爬的跑回去报信,孔太傅面沉如水的想了片刻,如此这般吩咐一通。不过三日后,这位无辜且可怜的小少爷就在出门采买的路上遇到歹人,被蛮不讲理的强盗毁了容貌打断了胳膊,还被一刀捅在脐下三寸,从此再干不得体力活。
他虽如今还活着,却是赚的月钱连吃药都不够,更遑论有女子愿意嫁给他。这般结局虽看似比他亲姐姐强些,可要虞枝心来说,她还不如选择死了痛快。
等慧妃娘娘目瞪口呆的看完这一切,脑子一转想到一个损主意:她也不指望靠着这些拉拢或威胁刘嬷嬷,不过若是能让刘嬷嬷与孔太傅反目,能给孔太傅添点儿不大不小的乱子,她又何乐而不为?
她从未想过刘嬷嬷会用如此决裂又骇人听闻的方式了结这段孽缘。实则她是秉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情将消息传给的刘嬷嬷,还好生布置一番哪怕刘嬷嬷往回倒腾也只能隐约查到是“沈贵妃”干的。她干完这一切便忐忑的等着刘嬷嬷的应对,没想到半个多月全无动静,不得不与白桃玩笑说自己这就叫费力不讨好的穷折腾。
哪想到刘嬷嬷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直接要了孔太傅的命。虞枝心也不知她这半个月是在查证还是在悔恨,不知她与孔太傅见最后一面时是争执还是干脆的一刀毙命。她只在最初的惊吓过后就立刻想到:孔太傅的死对孔家以外的任何人而言都是一桩极大的好处,更是她哄着陛下在朝堂崭露头角的好时机。
“这些纸不必留着了,一会儿点个火盆烧给贵妃吧。”慧妃娘娘虔诚的双手合十暗暗祷告,多谢贵妃留给她这些“遗物”,她定会走的比贵妃更高更远。
第127章 八音谐 · ?
孔太傅的死因到底是成了一桩悬案。虽孔家查到最后隐约摸到了些影子, 然再往深处,牵扯出来的便是死了的贵妃娘娘沈氏。
沈贵妃死都死了快半年,总不至于诈尸还魂来害孔太傅。可要说是旁人用了沈贵妃的名义——似乎又并无人有这样的本领。
且还有沈相在一旁盯着呢!孔尚书可比不得孔太傅, 光是保存孔家的实力已让他焦头烂额, 哪里还敢惹是生非惹来沈相不满,是生怕四相不肯联手起来收拾了他么。
其实四相倒不至于吃相这么难看,毕竟孔太傅才死不久,孔家还没到树倒猢狲散的时候,朝中总有许多占据高位的孔家拥趸正看着呐。
孔大老爷提着一颗心操持老爷子的丧事, 过了几日发现四相并无动作才松了口气。谁知一回头被心腹老管家提醒他小心后院起火,老实了多少年的孔二老爷不知何时起突然与不少人眉来眼去, 已然有孔家的亲信逐渐倒向了二房。
他尚未想到应对之策,二老爷却先一步将他架了起来。在老爷子头七那日当着众位宾客的面,孔二老爷哭的情不能自已,来来去去真情流露恨不得伴着老爷子一块儿去了。又说什么儿子不孝,子欲养而亲不待,唯有效仿先贤在父亲坟茔边结庐而居,守孝三年以尽孝心。
他说的是情真意切, 宾客们听的感动不已,唯有大老爷一张脸越来越黑。他这好二弟发的宏愿只如天花乱坠, 可为何话里话外明示暗示, 只差没直说他这当大哥的恋栈权势不顾孝悌, 反以孝道的名义将弟弟逼的不得不去守陵才能自保?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孔大老爷越想越气,偏一众宾客都拿眼睛瞧着他,仿佛在问:你弟弟都这般表态了, 你呢?还要继续装糊涂么?
不得已,尤其是不能堕了孔家礼仪传世的名声, 也不能传出兄弟阋墙的笑柄,孔大老爷唯有板着脸附和了两句,道自己与二老爷是一般想法,皆愿为父亲结庐守孝。往来宾客无不交口称赞,不过半日便连陛下都收到风声下表嘉奖,大老爷便知大势已去,他这三年孝期是一定躲不过了。
果不出所料,太傅下葬第二日,丁忧的旨意也送到孔家。孔家大房无论大老爷还是几位小爷皆被准了丁忧的折子,更是特意提到大老爷不愧孔家嫡传嫡长有先贤之风,孝悌之心可为天下人表率。
此明旨一发,大老爷再无拖延的理由,只能打点了小包袱粗布麻衣往山上去。几位小爷虽不用随父亲同去,然心中戚戚然绝不比大老爷少一分一毫:他们哪里不知道二房前脚将父亲赶走,后脚就是要夺权的。
其实若按照四相的意愿,最好是两位孔老爷一块儿发配了。可孔家在朝中依附者众多,总不会轻易如了他们的心愿,必要留下一个孔家人稳定人心才不至于群龙无首被四相势力吞噬殆尽。
所谓量权相害取其轻,相比孔太傅一手培养起来的孔尚书,显然孔二老爷更好对付。相爷们索性好人做到底,联名上书夺情驳了二老爷丁忧的折子,仍让他继续当着国子监祭酒,算是卖他一个好,亦是安抚孔家那些拥趸和门生。
孔二老爷虽有孔太傅旧部的支持,但他既无超然的官职权位,又无孔太傅那般强势的号召力,并不够与四相抗衡。便在此时,陛下开始以皇贵妃即将临产为由频繁召见他入宫叙话,不吝展示自己的亲近与拉拢。
这可是瞌睡遇上了枕头——孔二老爷没法儿与四相和光同尘,便是他自己愿意,那些跟着孔太傅与四相斗了许多年的中流砥柱也不可能答应。他们既没有造反的念想,也没有非要和孔太傅一样独揽大权,陛下身为皇权正统不正是他们投奔的最好人选么?
这般两厢情愿的结果便是众望所归。陛下与孔祭酒合作愉快,及约莫一个月后皇贵妃在坤和宫艰难的生下一对儿龙凤胎,皇帝陛下立即昭告天下,下旨将皇贵妃立为皇后。
这本是与孔太傅有约在前,且龙凤胎本是祥瑞之兆,皇贵妃出身高贵生育有功,坐这后位也足够够格。虽四相对此不情不愿,找了无数理由试图拖延。然在孔家一系的坚持下,皇帝陛下终是力排众议,将这道旨意颁布下去。
一直到中书门下核验通过,圣旨上盖上鲜红的玉玺送到后宫宣读,赵熠才有一丝真实感,随即而来的是说不出的兴奋与欣喜。他自十岁坐上这皇位宝座,十余年里都不过是个泥胎木偶,朝堂上永远是孔太傅一言堂,偶尔四相联起手来反抗,却始终都与他无关。
可今日,今日这朝堂有一半儿的人臣服与他,将另一半不肯顺服的人狠狠压下。他听着朝堂上的争执热闹的宛如菜市口,非但不觉得喧哗吵闹,反而是说不出的心潮澎湃。
是的,这才是他想要的,是他应该有的,掌握决定生杀予夺的权利。这才是“天子一怒伏尸百万”的开端,是他应有的待遇。
他由衷的“感谢”孔太傅——感谢孔太傅的死,感谢他死的正是时候。作为谢礼,他不介意给孔顺姝和那一双孩子足够的尊荣,甚至不介意加恩于孔祭酒。
而他更知道能有这个结果,他宫中那位女诸葛解语花同样功不可没。虽慧妃不过是歪打正着的随意几句话提醒了他,可他看重的不正是这份总能带给他惊喜和意外收获的好运么?
他是相信命运的。因慧妃对他澄澈透明全无隐瞒,他更确定慧妃与沈贵妃完全不同,并不是靠着家中培养起来的对朝政的敏感而提醒,她就是民间俗语中那个“旺夫”的女人。
是以就算皇后生下龙凤胎,陛下每日应卯般去看一看,转头又进了长禧宫。好在皇后对此并不在意——且不说陛下这态度早有慧妃反复预言了许多遍,便是陛下愿意常来,她还嫌陛下妨碍她照看孩子,毕竟她如今在月子里不能洗澡,总不好蓬头垢面的面圣,不得已每回陛下来了,她这亲娘倒要避开去。
这一双帝后难得和谐,这也是陛下一点儿不为难的下了封后旨意的原因之一。孔顺姝虽然不甚聪明又耳根子软,但好就好在她这不甚聪明且耳根子软。只需她身边的亲信都慢慢换成了陛下的人,她就再也不会违逆陛下的意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