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节

皇后知心 妙利 3429 字 8个月前

她迎着陛下的目光认真道:“虽然这只是第一步,但最重要的也是这第一步。等他们到了各自职位凭本事往上爬, 等通过武举上来的人渐渐占据中流砥柱的位置,等武举被更多人认可——”

虞枝心诚恳的问道:“等武举出身成为主流, 周相和吴相这关系自然就不值钱了。所谓拦人前途如杀人父母, 周相和吴相会想不到这一层么?他们能忍得了手底下‘青年才俊’们的前途和他们赖以维持地位的关系网举荐制就此断送么?”

皇帝陛下呆了呆, 沉下脸默默摇头。他确实想过武举制会受到周相和吴相的反对,但想的更多的是这件事如何操作可以给他带来最大的好处。或者说,他一开始就下意识的刻意忽略了如今军伍中掌权一派的抵制, 反而开始担心起实施之人会不会越过他发展出自己的野心来。

但今日听了虞枝心一席话,他不得不面对这个事实:连一个管过宫务的女人都能想到的后果, 周相和吴相能想不到吗?他这一番计划会不会成为空中阁楼,或者在周相吴相的干扰下彻底变成一个笑话?

虞枝心看他情绪明显低落下来,不由在心底叹气。都说治大国如烹小鲜,如陛下这般说风就是雨的感情用事,还真不如四相继续把持着朝廷呢。

可四相对她没什么好感,她也厌烦四相高高在上自以为是的做派。她需要给自己创造机会,就必须扶持起新的代言人。

虞枝心只当没发现陛下几乎要放弃的想法,耐下心来捧道:“臣妾先前听陛下说此事就知道此事不易,所以才说这是个烫手的山芋。不过换言之,就像臣妾那会子将管事们换了个遍,这宫里瞬时就晴朗了许多。若是陛下能做成此事,想来军武中有多少庸者下贤者上,能打赢多少仗挽回多少人命?这才真是千古一帝能做出的决断呢。”

赵熠摊在软塌上有气无力的叹道:“朕也想当千古一帝啊,可这事涉及多少人的利益。你以为跟你在宫里胡闹似的,有朕在后头给你做主就做了?”

虞枝心便笑:“陛下当初肯让臣妾试试,这会儿不也可以找个听话的人试试么?无论陛下选了谁,只要他能将事情按照陛下的意愿推进下去,只要他告诉那些受益得利的人是陛下恩典让他们有次机会,无论这人到底是怀着什么目的什么野心,陛下都尽管让他做着。”

她迎着陛下若有所思的目光露出一个狡黠的表情,看起来颇有些幸灾乐祸道:“若是那人能做到,他成全的是陛下的贤名,陛下只需按律赏他就好了。若他方法不对做不下去或是惹恼了两位相爷遭了报复,那也是他的问题,与陛下何干?”

“那若是他当真有能耐,非但做到了还做的极好呢?”

虞枝心轻轻松松一摊手:“他做的越好,两位相爷只会越恨他,他也只能越靠向您。只要哪日您不肯保他,他还不立刻被两位相爷手撕了?”

她索性将真正的问题摆在陛下面前:“其实臣妾倒不怕他做的好也不怕他做的不好,臣妾只怕他是打着为陛下做事的名义却与相爷们沆瀣一气,最后选出来的都是周相吴相圈定的人。依臣妾看来,陛下根本无需纠结他是否有野心是否有手段,只要他能办事且必然不与两位相爷同流合污,他手段越是厉害才越好呢!”

她说的头头是道,可事实却是朝廷军武之中以吴相和周相两家独大,程将军这两年被陛下拱上高位,渐渐拉拢了一些中立的将军与二相相抗衡。程将军固然是有野心,但就如虞枝心所说,野心手段都无所谓,能够扛住两位相爷的压力且绝不会为两位相爷卖命铺路的,还真就只有程将军一人可以做到。

皇帝陛下的思绪早就被她带偏了,从“要不要给程将军这个恩典”变成了“武举之事到底要不要做”,至于人选却是再无二家。好在思路却是到底厘清了,索性一摆手道:“要不——朕这就招程将军来问问?”

到了这一步,慧贵妃自然不会再继续插手,只一副不感兴趣的模样赶人:“陛下要召见便召见去,还要与臣妾打招呼么。”

赵熠却是起了心,继续摊在软塌上不动,口里只道:“朕是说,让小崔子去将程将军请过来,咱们一块儿听听他是个什么说法。”

虞枝心吓的直接从座位上蹦起来,连连摆手道:“陛下可别和臣妾开这种玩笑,臣妾胆子小,受不得您这么闹的!”

“朕并没有和你开玩笑。”

赵熠坐起来拉她的手,摸着她冰凉的掌心怜惜道:“朕自坐上这皇位便身不由己,经历的事儿够多,能让朕放心信任的只有你。若你没这本事,朕便把你养在深宫中当朵解语花;可你虽性子虎了些,但看事透彻又颇有大局,偶尔还能歪打正着的给朕出出主意解决燃眉之急,朕怎么能白费了你的本事。”

“不是不是,臣妾哪有什么本事啊。”慧贵妃哭笑不得的推辞:“陛下要是这么说,臣妾可再也不敢在您面前胡言乱语了。臣妾就是仗着陛下圣明不会听臣妾胡吣的才与您叨叨两句,您是圣明君主管着天下百姓,岂是臣妾可以置喙的啊。”

“朕也没非要你什么都说啊,便是如寻常一般想着了就与朕念叨几句。”

赵熠是真把慧贵妃当个幸运星来看的。他只想今儿若不是他突发奇想的跑来长禧宫问她,且逼着她给个说法,恐怕这会儿自己还在牛角尖里钻着。偏贵妃对权势完全不放在心上,就算他日日与她说一回朝堂上有什么决议也是左耳进右耳出,这么算来岂不是让他少了多少个与四相抗衡的好机会?

还不如干脆将人拖到她面前说给她听,且让她知道职责所在便不敢偷懒。赵熠只觉得自己真是聪明且包容极了,并不因贵妃是个女子就轻视了她,反而知人善用,愿意给任何一个有能耐的人发挥本领的机会。

唯一有些不妥的就是在后宫召见朝臣这一条。不过程将军又不一样,后宫也是领侍卫内大臣的职责范围之内,陛下突然想到什么要紧事来问一问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更重要的却是无论乾元宫还是前朝的明光殿都不如长禧宫里自在,或许乾元宫中还有各家的探子渗透在内,长禧宫却是被慧贵妃毫不留手的清洗了无数次,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武举之事如今还在陛下设想之中,对前朝来说是完全的机密。他且得看程将军是否能想到恰当的办法推进,若是程将军不能胜任,他便只当自己根本没想过这一茬,或是等将来再徐徐图之。

……

程将军接到陛下召见时便愣了愣,一颗心忽上忽下忐忑极了。开武举确实是他根据边军晋升想出来的法子,他不愿被吴相压制,更不愿自己麾下全是两位相爷的人争权夺势,便想着拿个章程自己简拔人才。

他本意是只在禁军中实行,然奏折送到中书省,转头就被吴相打落回来。他也是一时气愤又病急乱投医,脑子一热想起了走皇帝枕边风这条路,毕竟陛下对慧贵妃言听计从已是人尽皆知的事实,传闻连当今皇后都是贵妃选定的,他也不求贵妃给他一锤定音,只消把他的想法送到陛下面前,让陛下肯支持他就好。

他壮着胆子让收买的小太监接触了长禧宫的管事宫女白桃姑姑打听口风,没几日长禧宫里那位主儿就回话了。只是那位主儿可比他有主意的多,她只问他:你是只想改一个禁军,还是想把朝廷选拔人才的规矩都改一改?

他在那一刻无端战栗,生出的野心和豪气连他自己都惊讶。他是在边军打过的,他当然知道这套类似科举的法子比通过关系荐上去那些狗屁不通的关系户好用的多,只要能够实行,他一定可以证明自己的正确!

交易就此达成。他一边如贵妃交代的那样仔细想好每一步策略以应对陛下的询问,一边焦急的等待陛下的召见。可他真没想到陛下会在长禧宫里召见他——这是慧贵妃成功向陛下举荐了他,还是他与慧贵妃的合作被陛下勘破,两人要接受陛下的制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