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臻便问:“那你哭什么?”
阮阮闷闷地将下巴抵在手背上,鼻子一酸,眼泪便落了下来。
她狼狈地笑着说:“只是觉得自己……太没用了,什么都做不了,你觉得愚钝的太医尚且熟读医书,可为你分担一二,可是我呢?只能看着你夜夜苦痛,却又无能为力……你……还在疼吗?很疼是不是……”
傅臻沉默地望着她,眸光从起初的漫不经心慢慢收紧,唇畔那点零丁笑意也皆敛散了去。
她声音已经在发抖,忍着哭腔继续道:“可是怎么办,我不知道怎么办……我现在看书已经来不及了……我看了一整日,记下来的还不到三页纸,这些草药我觉得每一种都长得一样,你说的没错,我就是笨啊……”
积压了一整日的情绪在此刻几乎面临崩溃,她不该在他面前说这些的,不该的。
眼泪糊得满脸都是,阮阮用手背去擦,可是好像永远也擦不完。
傅臻头一回觉得自己算是口不择言了。他明知自己的病情,却非要将宋怀良传过来借故责问刁难一番,到现在他都不知自己方才那股子火气从何而来,以及提及自己这箭伤,不知是一时兴起还是刻意为之,没想到竟惹她伤心成这样。
那眼泪竟似落于心口,灼得他心尖泛着疼,教他不知所措。
“好了,阮阮。”他起身坐到她身边来,将人往怀中揽了揽,眸光微沉,语气却难得放缓了不少,“朕的病情你不是一直都知晓的么?朕怪罪谁,也不会怪罪你。”
他从未哄过人,嗓音难得的温软,以至于自己都未曾发觉。
阮阮摇着头,她哪里是怕他怪罪,她就是……惦记了这么多年的人,她跨过千山万水来到他身边,可只能相伴短短数月,他却要死了。
好难受,当初被他扼住脖颈的时候,也没有这样憋得难受。
怀中的小姑娘哭得浑身发颤,傅臻叹了口气,温热的手掌放在她后背一下下地安抚,“晚膳想吃什么,让御膳房做些你爱吃的菜可好?乳鸽汤,芙蓉蛋,奶汁鱼片,鸡丝燕窝,清蒸瑶柱,还有糖蒸酥酪,朕不教人伺候你用膳,也不许他们在一旁盯着,阮阮想吃几箸便吃几箸。”
阮阮喉咙哽了哽,眼泪止了一半,将军这是在哄她么?
他竟然记得自己爱吃什么,还说得这般齐全,竟连她不习惯有人在身边伺候也想到了。
再一回过神才发现,她竟然又抱着将军不放了!
阮阮心头猛跳,浑身都僵硬着,赶忙从他身上下来,可腰间还有他掌心的热度,这让她浑身都起了栗。
她对上傅臻直直的目光,不自在地移开眼,支支吾吾道:“我……我晚上还要温书,不敢扰了陛下,今日想回兰因殿歇息,可以吗?”
傅臻凝视着她,总觉得她这两日颇有些反常,心里分明担心他,身体却忍不住逃离,往常会主动扑过来抱着他,今日却唯恐避他不及。
沉默良久,傅臻忽而一笑,嗓音低沉:“好啊。”
阮阮偏着头,自然未曾看到他漆黑的眼眸中此刻翻涌着灼然烈焰。
可他的嗓音却像生了脚似的,似笑而非,浓烈如酒,一下下挠她的耳朵,又酥酥麻麻地闯进她的四肢百骸。
听到他应下,阮阮抱着炕桌上的医书,仿佛喝醉了似的酡红着脸,转头就跑出了殿外。
阮阮几乎是落荒而逃,跑出去半晌才发现连棠枝都被她落在了玉照宫。
她独自站在原地愣了会,还当这是在遥州府呢,到处乱跑也只会被嬷嬷斥责几句,可在宫中规矩森严,走到哪里都有宫人随行,每跨出一步似乎都丈量好了距离,多一点不行,少一点也不行。
她靠着宫墙叹了口气,罢了,她这个样子还怎么折返?棠枝若知道她回去,自会回兰因殿寻她的。
阮阮路过寿康宫花园,想到自己几日没来瞧那两只兔子,便顺路走向那窄洞,小家伙正蹲在窄洞内的草窝里,见有人来,两只耳朵登时竖得直直的,又见是阮阮,方才那一点警觉全都放下了,三瓣嘴一张一阖,自顾自地吃苜蓿草。
冬日天冷,寿康宫的宫人特意在洞口盖了草帘,铺上厚厚的草垫,因此兔舍内干燥也温暖。边上的水壶里灌的是竹秋池的水,宫人特意烧热放凉,眼下应是才换过水,温度正适宜。
阮阮喂它们喝了一点,两只兔子时不时抽动抽动尾巴,“呜呜”地叫两声。
两只小家伙虽整日待在一处,可性子也不同,阮阮便给它们起了名字,灵活机警的那一只叫“火火”,温柔胆小的那只叫“水水”。
容太妃养着的时候,两只兔子是没有名字的,阮阮听人说,太妃闲下来就会问:“哀家那两个小祖宗呢?”于是下人们都跟着喊“小祖宗”,现在阮阮给起了名字,宫人也跟着后面叫“火火”和“水水”。
阮阮看着它们红通通的眼睛,又想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