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沂瞪着他,用更低的声音呵斥道:“胡说八道,我听说山溪陆泉都挂了彩,你一下子给我把巨山部落剔掉了一半的人,想给我留个空壳子么?”
索莱木毫不在意地摆摆手,说道:“不是有黑鹰的人么,都是好的战斗力,他们加进来,不比留着那群跟你不一心的废物强?你少打我的岔。”
华沂丝毫不在乎这个亚兽的言语冒犯,他皱着眉思量了一会,问道:“哎,等等,神棍我问你,你又为什么知道黑鹰部落会……难道这也是你拜的那些神仙告诉你的?”
索莱木对天翻了个白眼,大口吃着肉,含糊不清地说道:“你难道不会看地形?你难道不知道黑鹰部落在山口处,有每到秋狩节的时候要用大骨兔的头骨当酒樽,每年这个时候会派出最好的猎人去追捕大骨兔的事?地形方便内部又空虚,若是幽灵部落此时来了,你说会怎样?”
华沂确实不知道——谁会有那么无聊,连个小部落里鸡毛蒜皮的风俗都记在心里?
所以登时叫索莱木给说得哑口无言,他见长安转着眼珠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感觉有点丢面子,反驳不过索莱木,于是便犯了坏。华沂对满嘴油的长安一笑,说道:“给你看个新鲜的。”
说完,这无聊至极的男人便一把将索莱木的帽子抢了下来,露出了对方那一头被帽子压得扁塌塌、参差不齐的头发,只见索莱木头顶上竟然还有一个朝天厥起的小辫子,上面不知为什么,竟插了一根土黄色的野鸡毛,在夜色里随风摇曳,端是异常风骚。
索莱木顿时勃然大怒,有心扑上来跟他厮杀一番,又知道自己战斗力不足,于是指着他跳脚道:“我那帽子是天空之神给的!你大不敬!大不敬!今天晚上必然会倒霉的!”
华沂哈哈大笑,用一根手指转着他的帽子,说道:“拉倒吧,当谁不知道呢,这是你找老裁缝做的,老亚兽上了年纪两眼昏花,缝了个破帽子左右都不对称,还天空之神……哈哈哈哈!”
索莱木叫唤道:“你懂什么?天空之神的帽子本就是不对称的!一清一浊、一轻一重,代表一边是日一边是夜,虽不平衡,却能因此周而复始……”
这时,长安看着他那离经叛道的脑袋,突然冒出一句:“那野鸡尾巴毛又是个什么神?”
索莱木哽住。
片刻后,亚兽好听的声音变了调子,“嗷”一嗓子响起来:“你们这些只会舞刀弄枪、不开化的野人!”
当夜,黑鹰部落送来了酒,他们借着着战场,留了勇士护卫,其他人将酒水洒在山谷里的一条河水中,又将仇人的头颅放在火上烧烤祭天,哼唱起年代久远的送别歌谣,然后便开始喝酒吃肉,在悲愤与悲伤中庆祝仇人死亡,围着那火上的头颅跳舞。
华沂似乎是极其放松——可能有点放松过了,酒喝了不知几大壶,随后竟然应了索莱木的诅咒,一脚踩空,滚进了河里。
他被凉水一激,本来还有的几分清醒变了质,仰面漂浮在河水中,望着那漫天缎子一般的星斗,突然有一点不知今夕何夕。
这时,他的衣领被人勾住,华沂回头一看,只见长安蹲在河边,用他那大马刀的刀柄勾住了自己。
少年那一丝不苟的表情奇异地让华沂在冰冷的河水中暖和了起来,他于是便这样放松了自己,任由对方将自己一点一点地拖回了岸上。
华沂闭上眼睛,闻着那空气中传来的各种味道,听见长安用拨火棍毫无章法地拨动着火堆的声音,一会觉得好,一会又觉得恐惧。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些什么,他这么高大善战又狡猾的一个人,看起来强得要命,别人听着他的名字都会闻风丧胆,却总是在恐惧。
亡客的路太难走,华沂总是希望能多一些朋友,对待朋友,他从来都是仗义无二话,时至今日,他的朋友有索莱木,有为了这趟任务仍然在巨山部落养伤的山溪陆泉两兄弟,还有散落在整个大陆上,听到他传信以后便愿意替他办事的人。
以及这位……虽然认识时间不长,却一同出生入死过的小兄弟。
他觉得欣慰又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