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诚心要二十块钱也可以的。”
陈方舟实在过不来了,跳着脚远远地冲江晓媛挥手,江晓媛只好转身向他挤过去。
老板娘在她身后抻着脖子叫唤:“十块钱你拿走!十块!”
江晓媛走得更快了。
四十分钟后,俩人艰难的挤了出来,感觉人都被瘦了五斤,江晓媛负责选,陈方舟负责砍价,最后给陈老板重新置办了一身衣服,外加一双内增高鞋,他找了个商场的共工卫生间把衣服换好,被江晓媛直接拽到了香水专柜。
陈方舟:“干什么,我不买!”
江晓媛:“我知道,蹭一点样品。”
陈方舟忐忑不安地跟着她走进衣香鬓影的专柜,头都不敢抬,感觉自己是来做贼的,他拿眼一瞥,发现店里的导购把客人看得牢牢的,只肯把香水喷在小纸条上,让他们闻一闻,根本没有蹭香的机会。
他连忙一拉江晓媛:“走吧,你看……”
江晓媛:“闭嘴,别添乱。”
陈方舟就只见兜里一毛钱都没有的江晓媛自带某种说不出的气场,泰然自若地跟导购交流起来……不对,是导购单方面被她碾压。
那江晓媛也不知道是胡诌还是真事,现场即兴发表了一串高大上的香评,成功地将导购镇住了。
江晓媛大摇大摆地抱怨:“还有你们店里怎么只摆新品?经典都不要了……啧,咖啡豆也不新鲜了。”
导购:“有、有的吧,要么我去给您问问。”
就在导购飞奔着跑回去的时候,江晓媛眼疾手快地挑出一瓶样品,迅疾无比地往陈方舟身上喷了三下。
成功!
这次逛街的经历堪称一场惊心动魄的战斗,可谓是斗智又斗勇,劳心又费力。
图什么呢?
归根到底,还不都是穷的。
两个穷光蛋大功告成,叽里咕噜地滚回店里,蹭店里的水电工具,又给陈方舟免费打扮了一番。
江晓媛觉得自己的脚都快磨烂了,一边给陈方舟吹头发,一边忍不住讥讽了一句:“陈总,你都穷成狗了,居然还惦记着娶老婆,胸怀大志嘛。”
陈方舟一本正经地说:“要惦记的,这是大事,我现在最大的任务就是要娶个老婆,生个娃。”
江晓媛:“你自己就是个穷鬼,娶的老婆也只能是穷鬼,你们俩穷鬼养得起娃吗?就算你死乞白赖地把他养大了,等你好不容易把债还完,你家娃也差不多大学毕业了,你还得接着背一屁股债再给他买房置地。”
陈方舟:“那穷逼就应该一起去断子绝孙吗?”
江晓媛活动了一下生疼的脚腕,没吭声,她就是那么想的。
陈方舟靠在椅子背上,半阖着眼:“你还小……唉,不对,其实也不小了,怎么就不明白呢——我跟你说,人越穷,越是想要个孩子,比方说我,我就很想生个娃,将来我可以看着我的小孩从小在城里长大、读书,大学毕业,一毕业我就给他置业,让他过得一点负担也没有。”
这是怎么样的一种神经病啊?
陈方舟:“只有看着我的下一代比我好,我才能感觉到我这一辈子也在努力,也有成就。要是没有这么一个参照物,我根本看不见自己劳劳碌碌的价值在哪里,我将来看着我的小孩从小衣食无忧,长大飞黄腾达,就能跟自己说‘这都是他老子给他挣来的’,就像是我自己也飞黄腾达了。”
江晓媛拎着吹风机的手一顿,她抬起头看向镜子里的陈方舟,却发现陈方舟的脸不见了,镜子里不知什么时候又开始播放另一个世界的事,她看见某个平行空间中,霍柏宇死皮赖脸地缠着她想挽回,她头也不回地跳上一辆跑车,扬了那小白脸一脸尘灰,隔天就托人把霍柏宇的“工作室”买了下来,把他那些名叫“艺术品”的大肚子小人一个一个从屋里丢出来,摔得一地破陶瓦片,一群保洁钟点工排着队等着,扫完还可以拿额外的红包。
就在这时,陈方舟突然出声:“哎哎,烫死人了,吹风机挪以挪啊,你发什么呆呢?”
江晓媛回过神来,眼前就只有一面光洁的镜子,幻觉都悄无声息的不见了。
而她在和一个理发店店长聊他可怕的一生轨迹。
陈方舟见她脸色难看,以为还是为了造型业务没推广起来的事,就说:“前两个月扣发了你的绩效奖金,其实不应该,你做了那么多工作,大老板都知道了。年底我会偷偷给你发到红包里的,至于什么前期后期费用,当然是老板自己掏腰包,跟你没关系,你听我的,不要再惦记这事。事与愿违的情况多了,以后你也会习惯的。”
江晓媛深深地低着头,下巴快要点到自己的胸口上了,盯着自己人造革的鞋尖。
这双鞋子磨脚磨得要死,鞋底还一受热就开胶,是她找修鞋的要了胶水,自己重新粘上的。
她度过了一个衣衫褴褛、鼻涕好像总也擦不干净的冬天。
“你就别跟海伦她们怄气啦,”陈方舟一脸忧愁,话说得老气横秋,“多大的人了,我都替你们害臊,我这店长当得跟幼儿园保父似的——钱呢,是揣在自己腰包里的,日子是自己跟自己过的,你跟别人怄气怄赢了,是能多吃块肉,还是能多穿件衣?我看你人长得也怪机灵的,脑子里少根弦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