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恕之这人情商不高,具体表现在他其实知道该怎么说人话,就是有时候自以为很拽,懒得说。
这问题要换成赵云澜,敢当场跟他急,大巴掌扇他都不稀奇,可是郭长城就是很软蛋,听了这话,只是觉得心里有一点别扭,却一点着急上火的表现也没有,他甚至仔细地想了想,认认真真地回答说:“我跟我大舅还有姥爷年轻时候长得特别像,我爷爷有点高血压,传给了我爸,我现在也有点血压高的先兆……我觉得应该是亲生的。”
“那你祖上出过修道的人吗?”楚恕之问。
“祖上?”郭长城愣了愣,“我不知道我祖上是干什么的,往前倒只能倒三辈,最多能倒到抗日战争那会,以前的事也没人知道了。”
楚恕之没纠缠这个问题――就算郭长城祖上真有什么特殊的血脉,近三代都是凡人,可见已经稀薄到了什么程度,不是决定性因素……那最后一个可能,就是他是什么人的转世。
可那就是一个普通的凡人魂魄,以尸王的眼力,没能看出一点不一样的地方。
正这时,对面一辆大巴的车灯扫了过来,郭长城一把抓住楚恕之的胳膊:“楚哥,车!车!”
楚恕之顿了顿,暂时放下了疑问:“好吧,你去吧。”
郭长城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跑了下去,也不知道怎么那么巧,刚过去一辆来自女孩所在省的大巴,这一辆又是,郭长城挥手拦了下来,上车先对司机亮了证件,然后用新闻联播一样的语气背出自己准备好的、要求检查车内乘客的台词。
有时候逢年过节也会偶尔有例行抽查,司机师傅淡定非常,回过头气如洪钟地冲满车的乘客嚷嚷了一句:“都醒醒!醒醒!麻烦大家配合一下,检查一下身份证!”
楚恕之本来远远地坐在车里,这时不知怎么的心里一动,很多修行的人都会有这种感觉,他下车走过去,正好看见一个十五六岁瘦瘦小小的小姑娘跟在郭长城身后下了车,穿着一身洗不出底的运动服,头都快点到胸口上了。
楚恕之:“就是她?”
郭长城点点头,还补充了一句:“把她带走的那个人还在车……”
他话音没落,只听“砰”的一声,一个人跳车跑了出去,其实说他拐卖小姑娘也没什么证据,毕竟姑娘好好地坐在车上,是自愿跟着人走的,可是大约是那位做了亏心事,听见“”俩字就慌不择路了。
谁知跑了没两步,脚下突然绊住了什么,他莫名其妙地就摔了个大马趴。那人爬起来企图继续跑,两步之后又是一个莫名其妙的大马趴,摔了三跤,这才被慢慢溜达来的不敬业的“人民”楚恕之拎起领子,逮住了,手腕上被扣上了一个冰凉的东西。
……当然,由于工作性质特殊,尸王从来没用过手铐,因为不熟悉业务,险些没扣上。
楚恕之一回头,正好看见郭长城一边轻声细语地对小女孩说话,说她不应该私自离家出走,一边一时忘了姑娘的妈已经成了鬼,回拨了之前的电话:“喂阿姨,别担心了,您孩子找到了,明天我找人帮忙把她送回去。”
他说完,自然而然地把电话递给小姑娘:“你妈为了你都急疯了,半夜给我打电话求我找你,跟她说几句话。”
小姑娘正叛逆期,虽然认出了郭长城,但对于她来说,郭长城毕竟只是个初中暑假来支教了一个月的小老师大玩伴,本来态度不怎么样,非常可有可无不服管教的模样,郭长城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串,估计她都当了耳旁风,直到她听见这句话,整个人都呆住了。
女孩她猛地抬起头看着郭长城,好像想冲他嚷嚷一句“你骗人”,然而话到了嘴边,却一个字没说出来,鬼使神差地,她双手颤抖地接过电话:“……喂?”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而了一会,熟悉的乡音再一次通过电波抵达了阴阳两隔的亲人的耳朵,她真的在电话里听见已故的母亲熟悉的乡音:“翠儿。”
女孩的眼泪“刷”一下就下来了:“妈!”
她妈在电话里说:“别哭,翠儿,别哭,好好听郭老师的话,明天就回来吧,你走那么远,妈跟不上,看不见你妈心里着急……”
一身旧校服的少女终于站在龙城进城的国道入口处,在迷茫的夜色里带着无法言语的悲痛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