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朝阳门贺允行……”
最后是正北方的程武门——九九八十一块三丈长三丈宽的青石一直铺到城门外,整个京城阴气血腥气最重的地方,当年十五岁的乌溪斩杀二十四个黑巫刺客的地方,此时直面瓦格剌人的狼牙的地方。
周子舒手捧一卷圣旨,一字一顿地念出来:“程武门,由朕亲守。”
在这大殿上站着的大多数人,这辈子第一次参加这种行军交锋前的军务会,恐怕也将会是最后一次。这里再没有皇上、宰相、王爷、公主,只有守城的人,拿刀的人,和将要拼命的人。
“半壁江山陷落,京城以南,再无重关,而今,朕不孝,令我江山蒙尘,山河黯淡,九泉之下,诚难见列祖列宗。”
“数十万大军毁于甘肃,朝中精锐损折殆尽,朕皇兄身死,几无马革以裹尸首。蛮人兵临城下,家国至此绝境,大好头颅,当胸热血,尚有何不可舍,有何不可弃?及至此时,如京城兵败,雕栏玉砌尚可,然朱颜当改,昨日当如故国,而山河当以易姓。朕便身死,又有何面目以谢天下?诸位,有何面目以见父老?!”
“愿效韩大将军,破釜沉舟,当背水一战——如不胜,便绝于此。”
“自开战之时起,兵将出,而九门闭,披甲执锐者,不得入城,违令者斩!擅离职守者,斩!临阵,前人如退,后立斩之!胆敢包庇者,同罪论处!为将者若要退避,兵者可群起毙之,取而代之,然若非如此,胆敢有违军令者,不服调配者,斩!”
他的声音停顿了一下,一字一顿地道:“朕亦从诸将,誓与此地,共生死。”
十一月二十一,瓦格剌和最后的大庆官兵正式开战。
这座经过了百年风霜、用脂粉堆砌起来的城池,开始承受来自遥远地方游牧民族的第一波血的洗礼。
围城第一日,格西试探性的进攻崇文门,崇文门守将乃是御林军东大营的铁如,以前私下里被贺允行戏称为大皇子家奴,当初因为他是京城守卫,赫连钊出征并没有带上他,也是为了给自己留一条将来能杀回来的里应外合的后路。
而如今,赫连钊人已经没了,再不需要后路,铁如就豁出去了。
再没有什么,比仇恨更能有让羔羊一夜之间变成虎狼的神奇力量,被格西派去敲门的六千意气风发的瓦格剌族武士,当天得意洋洋地浩荡而去,却忽然遭遇恶鬼一般的大庆守军,瓦格剌人几乎蒙了。
历史惊人的重复了,他们就像甘肃那夜、大庆军人被袭营一样,惊慌失措,一触即溃,四散奔逃。不一样的是,他们没有一个看得清敌我人心的将领,敢扛着大刀身先士卒地拼命。
就像是望月河里一夜之间,注满了融化的铁水,格西在远处仰望着这高大而富丽的城门、和抬头隐约看见的高耸入云的宫殿,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像是,这座城刀枪不入一样。
此时,程武门的赫连翊身边还剩下最后的两个人,正围着一张布防图,一站一坐。
能用之人都去守城了,景七和周子舒留在赫连翊身边,一来为了他的安全,另一边,也是将程武门这最危险的地方当成了最后的指挥部。周子舒手下神出鬼没的几百个“天窗”,便成了联系九个城门之间的枢纽,统一换上布衣,在小臂上刺上一枝寒梅,混迹于各色人群中,以最快的速度构成了整个京城的消息系统。
景七身上换了一身深色极简便的衣服,那些可有可无的零碎,衣服上的挂饰一夜之前全没了,双手抱在胸前,眉头微微地拢着。
赫连翊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人有些不像那常年没骨头似的、懒懒散散的景北渊,他的肩背削瘦,却挺直,以往宽大的袖口腰间全收拢了起来,那身浸到了骨子里的纨绔气徒然间烟消云散了,好像这么多年来,都是假的一样。
脸颊凹了进去,桃花眼微沉,竟说不出的凌厉。
赫连翊心里微微地疼了一下,然而这疼痛很快被更大的麻木掩盖——他们每个人都没有退路。
景七在原地走了几圈,当中不停地有“天窗”来报崇文门的战况。赫连翊叫人将这小小的胜利隐而不发,只让诸将知道,崇文门正打着,严加戒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