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李筠的新宠——一只大肚子蝈蝈,像喝醉了一样地爬了出来,晃悠几步,踩着某种奇诡的轻身功法一头栽进了程潜的砚台,程潜提笔欲蘸墨的手一时僵硬地悬在了半空,袖子上斑斑墨迹好像一团黑梅花。
师父这辈子未曾这样招蜂引蝶过,经都念不下去了,将爬到自己头上抓蝴蝶的水坑塞回背篓里,气急败坏地拖起他的老旦腔,将训斥唱成了一出戏,令韩渊熄了香炉。
韩渊嬉皮笑脸地将桌子底下的大香炉拿上来,拿起一碗茶水要往上浇,在李筠对着师父新形象窃笑的时候,程潜要笑不笑地用两根笔杆灵巧地将那蝈蝈夹了出来,一抬手丢进了香炉中:“师弟,我帮帮你。”
李筠:“啊哟,别!”
可是已经晚了,品种不详的蝈蝈和韩渊的半碗茶一同劈头盖脸地浇在了香炉上,严少爷拿来的香炉上都有避水符咒,就算真要浇水,也得顺着特殊的渠道和孔洞才行。避水符咒遭到挑衅,立刻反击,烧出了一团一巴掌高的火苗,李筠的蝈蝈不知从何而来,竟是真金不怕火炼,带着一身烈火飞奔而出,在空中划过一道犀利的火光,直冲向师父的两撇小胡子。
香里的几味调味料就在这种情况下发挥了作用——那火蝈蝈将师父的胡子烧成了两把酱香浓郁的焦丝。
当天,韩渊与李筠被罚抄写经书二十遍,严争鸣作为始作俑者,且晨课时堂而皇之地睡大觉实在太不像话,无法姑息,连坐十遍,唯有程潜虽然起了重要的推波助澜作用,但念在并非故意,且事后及时认错,幸免于难。
为此,严争鸣端着架子、厚着脸皮,在晚间程潜回清安居的半路上截住了他,道貌岸然地说道:“小铜钱,今日我正好得空,指点指点你剑法怎么样?”
多日相处,程潜已经看透了此人的尿性——只要是吃喝玩乐,严少爷必然会勇往直前,而一旦让他老老实实地坐下学点什么,他立刻就能变成一个捧心的病西施,唧唧歪歪地能从脚趾甲疼到头发丝。
就在刚才,严争鸣练剑练了一半,还声称自己中暑了呢。
他主动要指点自己剑法?除非是太阳打西边升起来。
果然,下一刻,他的大师兄就仪态万方地说出了本来目的:“哎呀,我想起来了,今天师父还罚了我抄经,呃……这个,看来为兄是没有时间了,不过你要是能帮我抄几遍……”
嘿,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
于是程潜头也不抬地将他撅了回去:“师兄还是抄经去吧,练剑这种粗活我可不敢劳动您,怕您老人家闪了腰。”
严争鸣:“……”
人生为什么不能只如初见呢?他那虽然假惺惺,但客客气气的三师弟再也找不回来了。
“慢着!”严争鸣仍然不肯放弃,他眼珠一转,瞥见四下无人,于是一抬胳膊勾住程潜脖子,将他拽过来,悄声道,“替我写几份,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程潜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大师兄,‘衣带怎么系才能飘起来’这种大秘密就不必告知小弟了。”
严争鸣二话不说,利用身体高大之便,一路将程潜夹在胳膊底下挟持走了——走得脚下生风,一点也不像刚中完暑的。
程潜很少在山头乱逛,每天就是两点一线地从清安居到传道堂,再从传道堂回清安居。
他当然不是没有好奇心,只是自制力极强,认为自己学艺未成,四处乱跑不像话,因此虽然知道扶摇山上有很多前辈留下来的洞府,却基本上没有探访过。
严争鸣一路将他挟持到了山顶,在猎猎的风中,把程潜带到了一块长得很像猴子的奇石旁:“就是这。”
程潜瞥了一眼,疑惑道:“这……莫非是师兄给小师弟立的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