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人

双阙 海青拿天鹅 2231 字 6个月前

“勇,”我心中长叹口气,低声道:“此事我也有大咎,勇若有意,便将我那御人尸首殓起送返杞国,抚恤其家人。”

熊勇凝视着我,稍倾,他颔首:“姮放心便是。”

“有劳勇。”我说,看看那边的大舟,民夫已经快把货搬完了,对熊勇一礼:“姮别过。”说着,转身回去。

“姮!”没走几步,熊勇突然出声。

我转头。

他看着我,片刻,露齿一笑:“你将来若去楚国,我还要带你去摘橘。”

我愣了愣,没有回答,只笑笑,径自往大舟走去。

道路上远远地扬起尘雾,我站在舟首,看着熊勇一行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野中。

“贵女!”丁在另一头对我大喊:“舟将启!贵女须坐好!”

我朝他点点头。

丁一声吆喝,手下舟子纷纷撑出长竿,两只大舟缓缓离岸。

我扶着舟沿望向水面,渭水静静淌去,细看之下,竟不知舟与水谁在前进谁在后退。

大舟行至水中央的时候,我突然发现它的方向与去丰的道路相反,忙叫来丁询问。

“贵女,”丁面上讪讪:“方才小人见贵女示意,便未敢多言。”他苦笑着指指大舟上的货物说:“丰到是到,只是小人应承了虎臣,须先将这些粮草运往歧周。”

我睁大眼睛,仿佛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虎臣?”

“然。”丁颔首。

心砰砰地跳起来,我按捺着,再问:“他在歧周等你?”

“然。”丁再颔首。

我望着满船的货物,犹自觉得恍然。连日来的寻找突然间着落下来,心情却变得如此的纠杂,辨不出酸甜悲喜。望向大舟的那头,水色茫茫,太阳映得河面金光烁烁,晃得睁不开眼,仿佛那人就站在远处等候……

“贵女也不必忧虑,”丁道:“此处经水路往歧周不足一日可至,贵女可往歧周见见虎臣,小人再将贵女送回,如此也是大好。”他得意起来,搓着手说:“贵女有所不知,不久前虎臣遣人来寻小人,问小人可敢在犬丘与歧周之间辟水路。小人当时就说,丁驾车御马不行,若说入水,便是去访河伯也敢……”

“你方才说这些都是粮草?”我将目光落在那些货物上,忽而问道。

“正是。”丁笑着说,他突然压低声音:“虎臣不许小人说出去,小人只告知贵女,这些筐中装着的可都是王畿来的米粮。”

我笑笑,起身走过去。只见这些筐上都盖着厚厚的禾草,若非他说出来,连我也以为是些附近乡里产的蔬果之物。这个时代的漕运只限在少数条件允许的地方,像丁这样靠用船贩运货物吃饭的人是极少的,战争的粮草运输更是从来没有这样解决。

而姬舆坐过丁的船以后竟马上就联想到了这种方法,再看看那些伪装,自己当真不得不佩服他的胆大心细。

我突然想到刚才熊勇也在,心中不由一绷,忙问丁:“犬丘可还有粮草要运?”

丁摇头,道:“小人忙了两日,此番已是最后一轮。”

我安下心来:“如此。”

丁呵呵笑起来:“说来还是多亏了贵女,”他指指后面的另一只大舟,道:“若非当时虎臣为贵女赐下金贝,小人怎添得起大舟,若无大舟,这些粮草便是再过两三日也运不完!”

我莞尔不语。

大舟航行了许久,从渭水入了漆沮水,太阳也从当空落到了远方的群山之后。

丁本事的确不小,途中有好些处激流险滩,都被他沉着以对,指挥着众人顺利通过了。我白日里睡了一小会,却再也闭不上眼,看着他们前进直至深夜。

天空并不漆黑,如墨蓝的幕布,一轮圆月挂在上面,月华将四周染得通透,而两只大舟上,火把的光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将近寅时之际,前方如墨的水边突然出现一处亮光,丁欣喜地说:“到了到了!”

我精神一振,忙走到舟首望去。

岸边渐近,只见那是一处渡口,火把通明,从岸上一直点到栈桥。上面似乎站着许多人,我的目光却定定落在当头的那人身上。

丁和众舟子大声吆喝起来,大舟缓缓靠岸。

目光在夜色中瞬间触碰胶着,姬舆一动不动地看着我,烛光熠熠地勾勒着他的面容,光影交错间,表情不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