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卫韫没想明白,可是看见沈佑的供词,看见沈佑消失的时间,卫韫突然意识到——
一个如此大代价培养的棋子被收回来,只有两个可能,要么沈佑在北狄,不能再用了。
要么,沈佑的作用已经尽到了。
可沈佑为什么去北狄?
以姚勇的性格,真的是为国为民,为了打北狄培养了这样的奸细吗?
不可能,他姚勇从来不是这样的人。
所以就是说,在九月初七那日,沈佑做了什么,这是姚勇的目的,导致他不得不离开北狄。
而后九月初八,战场之上,卫家满门被灭。
卫韫闭上眼睛,感觉内心血气翻涌,他的手微微颤抖,他怕自己看见这个人,就想一剑杀了他。
沈佑看见卫韫的样子,沉默着没说话。
好久后,他终于道:“我真的,没有叛国。”
“解释。”
卫韫捏着拳头,逼出这两个字。
沈佑没说话,好久后,他慢慢道:“其实您都已经猜出来,为什么还要我说呢?我说出来,这是我的不忠。”
“你不说那就是你的不忠不义!”
卫韫大吼出声:“对国不忠对人无义!沈佑你以为我为什么让你说?我是给你一个机会让你赎罪!我卫府满门落到今日,你难道没有半分愧疚的吗?!”
沈佑沉默着,卫韫剑气划过他的脸,他却纹丝未动,听得卫韫再吼了一声:“说话!”
“我对不起卫家诸位,”沈佑抬眼看向卫韫,神色平静:“可卫家也对不住我母亲……”
话没说完,卫韫一巴掌抽了过去:“我说卫家对不起你,是我卫家给自己的要求。可这不是世间道理!我卫家可以自责,却轮不到你来责备!”
“你讲不讲理?”沈佑冷笑:“犯了错还不让人说了?”
“行,”卫韫点头,将剑交给卫夏,提了鞭子过来,冷声道:“你若要讲这世间道理,我便与你讲这道理!”
“当年我卫家守城,不过三千儿郎,对敌一万,我卫家没有即刻弃城,反而立刻疏散百姓,与城池激战一天一夜,护住大半百姓出城。一日之后,三千兵士仅存不到一半,剩下一半都护送百姓出城,而百姓近乎无伤,于情于理,我卫家作为将士,可是尽了责任?”
“可你们把我母亲留在了城……”
沈佑的话还在唇齿间,一鞭子狠狠抽了过来,打得沈佑脑子发晕,嘴里全是血气。
“我卫府是做什么的?是保家为国,不是为了护卫你一家!你自己没看过那一场战吗?若再拖迟,他们占了城池,追兵上来,谁都活不下去!为了保住你母亲一干人等,要所有人等着一起送死吗?!那一千五百人,是留着护卫其他百姓路上不被流兵所扰。且我再问——”
卫韫内心有无数恶毒念头涌上来,他提着鞭子指着沈佑:“是不是在你心里,百姓的命是命,那些沙场征战儿郎的命就不是命了?!”
“城笼统只有几百人,为了这几百人,我卫家子弟兵一定要死到最后一人,才是正理?而且那些人为什么没有及时出城,你自己又不明了吗?召集出城时回去拿银子的、回去找人的、躲着不愿离开的……”
“再退一步,”卫韫声音慢慢低下来:“哪怕我卫家在此战有错,何至于此?”
沈佑低着头,没敢看他,听见面前少年声音沙哑道:“何至于,七万儿郎葬身于谷,再不得回?”
全场安静下来,卫韫看着沈佑,有些疲惫道:“沈佑,但凡你有一点良知,便不该做出此事来。”
“我……没想的。”
沈佑慢慢闭上眼睛:“卫韫,我虽埋怨卫家,但从没想过要让卫家走到这一条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