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雪初在阿绯耳畔低声说罢,双眸垂下看着她的脸颊微微地泛红,忍不住便贴了上去,轻轻一吻,一瞬间,他的长睫乱抖。
阿绯身子一震,抓住方雪初的衣襟,用力将他往后一推:“够了。”
方雪初怔了怔,却见阿绯抬眸望着自己,说道:“过去究竟是怎么样我记不清了,可是听别人说,方侍郎在上个月已经成亲了。”
方雪初只觉得身体像是被人重重一击,痛的他甚至无法做声。
阿绯看着他的脸色,眨了眨眼后,忽然若无其事地笑了:“所以我……得恭喜方侍郎。”
方雪初宛如雕像般一动不动,阿绯往后坐了坐,转头看向轿子一侧,外头的风似乎不小,轿帘被吹得发出扑啦啦地声响。
阿绯抬手拂拂额前的头发,忽然含含糊糊地哼哼了句:“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方雪初转眸看她,阿绯展颜一笑:“有些事我是真忘了,但有一些我却似乎能想起来,就像是这些……明明不记得,不知不觉地就能唱出来。”
方雪初仍是那清清冷冷,如金石之声:“是傅清明说我成亲了吗?”
“不是他,”阿绯摇头,“我不爱跟他说话,是别人闲谈里说起来的,还说你是铁打的侍郎,真的吗?”
方雪初的脸上露出一丝淡漠:“是啊,你是不是也觉得这很可笑?”
“没有啊,”阿绯垂头,摆弄着衣带上一条丝带,“我反而觉得这很厉害,浮浮沉沉,或上或下地,多得是随波逐流身不由己的人,像你这样,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她似乎想到什么可乐的,伸手捂着嘴嘻嘻笑了两声:“你居然能一直如此,你说你多厉害。”
方雪初凝视着她,嘴角一抽,双眼却有些微红:“殿下,你还记得,我以前叫你什么吗?”
阿绯手势顿了顿,又若无其事地摇头。
方雪初缓缓地又问:“那你记得你叫我什么吗?”
阿绯的手指胡乱地动着,缠着那条丝带,又松开,又缠住,反反复复,最后看着方雪初,眼睛骨碌碌转了转,说道:“铁打的方侍郎,不动的侍郎……我瞧你这么呆,大概我叫你呆子吧,哈,哈哈。”
他人如冰雪,心性却机敏聪明,哪里呆了?方雪初的嘴角却极快地掠过一丝笑容,一闪即逝,仍旧冷冷淡淡地说道:“这个称呼不错,以后也都这么叫吧。”
轿子缓缓停下,外头人道:“大人,祯王府到了。”
阿绯扫向方雪初,见他没有下地的意思,便道:“我到了,以后有机会再跟你聊。”
方雪初默默地看着她,不动如松:“好,一言为定。”就算告别,他依旧是那样不动波澜的声。
而轿子里他大红袍服,冰雪脸色,像是一尊玉人。
阿绯扭头看着他,莞尔一笑转身下了轿子。
轿子重新又起,春风掀动窗帘,方雪初双手拢在袖中,毫无血色的脸上露出一抹颓然神色。
“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落寞的声音,像是在凭吊什么,却掷地有声。
先前,光锦公主性格暴躁,不喜读书,辞赋之类的书见一本撕一本,国子监的太师傅不知被打骂了多少,师傅们私底下,怨声载道。
一直到遇到一个不需要随身携带书本的人。
当时的新科状元方雪初,他整个人就是个能出口成章的书簿,极厚重叫人瞧不透的那种,幸喜长得颇为耐看。
他有一张素来一张喜怒不形于色的清冷脸蛋儿,整个人像是笼着一层清雪,轻轻一戳就能戳破。
光锦公主对他肃然的模样很感兴趣,认为他故作正经,虽然更讨厌他的之乎者也,却当然无法撕毁了他……
久而久之,才知道他那份故作正经是天生正经,而这本能行走的书,竟也成了她最好的老师。
甚至不仅仅是老师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