措仑见她把心思放到政事上,没有跑偏,便暗自松了口气:“是。”
南平早先从少年口听到过他的计划。但那时局面未定,讨论起来为时尚早。不过差了个把月,竟又重回台面了。而如今两邦共约,出征怕是板上钉钉。
“会是一场硬仗。”她喃喃自语,眼前一闪而过叛军围城、烈火焚烧的夜晚,无数张惊恐哭泣的面孔,和那个与孩子失散的母亲。
少年从她的话音里听出几分不安,却想不出安慰的话。
战事从来就不是儿戏,一将成名万骨枯。史书上每笔胜利的墨痕,都是无数人用鲜血换来的。
所以他停了半晌,哼出个简单的“嗯”字。
气氛一时有些沉郁。
措仑叹了口气,有意避开这个沉重话题。只是还没开口时,胳膊上微微一沉。
“我虽是个弱质女流,但若有能出力的地方,知会一声便是。”南平把手轻搭在他腕子上,温声道。
一股暖意骤然涌上措仑心头——少女的这句许诺也许听上去稀松平常,但却是她扭转的心意。毕竟在不久之前,她还想着离开高城。
南平不是石头人。只要有心,纵是寒冰也能捂化了。
他回握南平的手,正想去说两句亲热话,耳旁却突如其来的响起一连串“咕噜噜”声。
两个人俱是一愣。
南平的目光从措仑的脸上往下扫去,隔了老半天才弄明白,是少年的肚子在没心没肺的叫。
措仑方才在宴上单是饮了几杯酒,没顾得上吃多少东西,就一路纵马回来。这会儿人虽然没意识到饥饿,肚子却头一个扛不住了。
好不容易升起的暧昧被一扫而光,少年一下子有些无地自容。他恨铁不成钢的拍了自己肚子一巴掌——恁的这么不争气。
就冲着这实实在在的一巴掌,南平忍不住调侃道:“轻点打,可别动了胎气。”
说完自己掌不住先放肆笑了,露出一副少有的顽皮神色,当真担得起“笑颜如花”四个字。
措仑虽然受了嘲笑,心里却舒坦。
他扬声招呼殿外的侍女传饭,大有连偏食也要赖在南平寝宫吃的架势。
好半晌南平才收住笑意,温声催促少年:“还不些回去,一直留在我这儿,成何体统。”
措仑权当没听见,自在的靠在矮案边上,仔细研究起自己衣衫上的花纹来,好像世上再没有比这个更重要的事情。
南平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干脆不管他,起身写字去了。半晌身后没有动静,回头一看,措仑应该是连日操劳太过疲惫,竟然坐着睡着了。
天色渐沉,有侍女燃起儿臂粗的油蜡。阿朵手端食盘、踩着一片暖光进殿时,看到的是这样一副场景。
——少年合眼倚在毡垫上酣睡,而南平正在他身旁专心致志的临帖子。
少女瞧见阿朵进来,于是放下笔,抬手轻轻的“嘘”了声。
“饭菜先放台上吧,盖上餐笼,等陛下醒了我叫他吃。”南平压低了声音,似乎是怕吵醒措仑。
阿朵一时有些搞不清状况。她可是见识了南平从早上一言不发,到晌午出离愤怒,再到下午急于出走的。
按主子先前的倔脾气,今日既然想要离开高城,那便是谁也拦不住。而不知措仑使出了什么手段,现下少女不仅老老实实坐在殿里、没去找赵泽的麻烦,还关心起少年的饮食来,当真是一件稀罕事。
阿朵暗自咂舌:这俩人可真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赵泽是看着措仑离席的。
有人在少年耳边低语了几句,他略一皱眉,便匆匆起身离去,直到席散也没有归来。雪域规矩少,按措仑的吩咐,宴席并未因为他的离开而就此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