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句话“沈凯达”说得虔诚无比,眼神里甚至带上了狂热。
黄飞可是知道这是个被传销骗得一无所有的人啊,都骗到这份儿上居然还相信那玩意儿,他就理解不了了,小心翼翼地问:“我说……你叫什么来着?沈总,对……这就入戏了?你之前,还不就是干这个给折腾成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吗?”
“失意者的哭泣,抱怨者的牢骚,都是毫无意义的,哪怕以失败收场,哪怕停滞不前,我也不能丧失拼搏的勇气……人的潜能无限,但大多会因为恐惧、不安、自卑以及意志力薄弱、罪恶感而限制自己……我什么都不缺少,只是缺少一个机会。当机会来临时,我会成为我想成为的人,哪怕上帝也无法阻止我的脚步。”“沈凯达”道。像不屑和黄飞解释一样,他转身正襟危坐到办公桌前,开始大声诵读金叶公司的企业理念和企业化了。
这勤奋得像神经病了,黄飞都不好意思督促人家了。他左顾右盼看着这群昨晚还躺在肮脏胡同里的人,突然明白老板的高明之处了,这根本算不上拉人下水,简直是给了这些人一根救命稻草啊。相比他们在社会边缘食不果腹、居无定所的生活,这里别说是骗局,就是火坑恐怕也阻挡不了他们前仆后继往下跳啊……
一条黑色的脏塑料袋挂在监控探头上,还在飘啊,飘啊……
下午五时,赶到此处的程一丁、邹喜男看傻眼了,就像遇到熊孩子捣蛋、老娘儿们撒泼那种你无计可施的事一样,干生气,你就是没治。
“陆虎这小子有两下,判断人为是对的。”程一丁说着,踱步到近前,抬头看。
这是小组一天的分析结果,案情无法推进就只能回溯了。一回溯发现问题了,这种感应式监控是有车经过就触发,变成黑屏之前拍下了一根长竿,看不见人。陆虎怀疑这是人为破坏,组里讨论不休。老程带人走了这么一趟,却不料看到了这个让他意外的真相。
“这是往上攀爬了两米多,然后把袋子扣上去了。”程一丁手指摸着监控杆上被蹭掉了的漆痕。
邹喜男躬身看着道:“这可太贼了啊,把天眼变成瞎眼了,就检修的来了,肯定也会当风刮来的。”
“那这个丰乐工业园肯定有事。”程一丁抬头,视线里灰茫茫的一片,耸立着大大小小的建筑、楼宇以及烟囱一样的东西。在这上千家企业、工厂和仓储里寻找目标,那难度直接让他苦脸了。
“这儿出市界了吧?”邹喜男起身问。
“交界。这帮孙子想干什么呢?还故意把摄像头遮了……哎呀,咱们可能迟了啊。”程一丁拍着照,传回给了陆虎,然后对着手机留言道,“陆虎,我们在现场,这里是故意遮挡住了,你排查一下进入这里的车辆,比对一下进出,肯定有无缘无故消失的,把那几辆找出来,试试看。”
安排了这个任务,邹喜男发呆问:“老程,你这也是白弄,他进来挂上假牌,出的时候挂上真牌,你咋整?”
“不要以你的侦查水平去设计反侦查方式好不好?像故意给人添堵似的。”程一丁郁闷道。
邹喜男追着他还真就故意添堵了:“一切皆有可能,万一真是这样呢?”
“那咱们继续休假,还能咋样?”程一丁道。
邹喜男倒无语了。两人回到了车上,沿路慢行。这一条路直接通向高速入口和原二级路入口,一路两岔的地方,程一丁停下了,邹喜男知道他在想什么,直接回绝道:“别问我,我做不了这种选择,无非是两个方向,去登阳或者回州。”
“我没想问你,我是觉得纳闷,你说,一伙骗子,怎么折腾得像贩毒一样隐蔽,至于吗?”程一丁气不自胜了,这伙骗子实在让他焦头烂额,愣是找不到一点踪迹。
邹喜男很不义气地谑笑了,判断道:“我觉得他们是故意给您添堵,还有一种情况是,咱们自己找不自在,自己给自己添堵。”
“不,这些收智商税的,和贩毒的比只能更高明,不会更低级,差就差在咱们跟不上。我确定以及肯定,这大活儿开干了。”程一丁打着方向,朝高速路驶去。
“我同意你的判断,可惜没有找到线索的渠道啊。老程,你别自责啊,就反诈骗心也是见招拆招,见案办案,谁也不是诸葛亮,能预判出来啊。”邹喜男道。
“有预判才能有更好的预防,这一点南部沿海省市做得非常好,为什么好呢?因为他们发案多,实践多,已经历练出来了,而我们呢?差就差在接触诈骗的案例太少。”程一丁道。
“我也想多接触点啊,可咱们一个毛骗都看不住,说出去都嫌丢人得慌,没治啊。”邹喜男靠着副驾,点着烟。
程一丁接卡上高速了,瞅着邹喜男这懒洋洋的样子来气,直接一把将邹喜男叼着的烟给抢走了,顺着车窗一扔,烦躁地让他反思,别抽了……
天渐渐地黑了下去,华灯又上,一天又这么过去了。
干外勤的活儿是相当枯燥的,钱加多睡了半上午,斗十方也睡了。午吃完饭,两人找了个大众浴的地方,洗洗涮涮倒头又睡,天擦黑出来逛悠,小吃街转了一圈,回民街转了一遭,七里路、货栈街各转一遭,羊汤、烩面、焖饼、琵琶酥、龙须糕……吃了几样钱加多记不清了,反正转下来就撑得不想下车了。每次都是斗十方下车去找这样或者那样的人聊几句,打个招呼就继续上车走了。
当然,还是没有消息。
转悠着就到晚上十点了,这个点儿夜宵已经开始了。钱加多看到斗十方在一家烧烤摊上和一个胳膊上都是刺青的男子说话。那男子老吓人了,坐那儿和斗十方站着都差不多高。问了几句,斗十方再次回返车上。钱加多问:“谁呀?这么凶。”
“这就是给你说过的青狗,嚣张时手下小弟好几十个,这一片至少好几百人打他的旗号。”斗十方道,驾着车往前走。
钱加多瞅着青狗远远地还拿着啤酒举着跟斗十方致意,好地问:“哎,我说,怎么看你俩关系老铁的?”
“他被关了十个月,我是看守,他是嫌疑人,多给过他几支烟而已……不过,在那种地位极不对等的条件下,有那么点恩惠啊,比外面大几万请客都记得清。再说了,别小看几支烟,在看守所,烟可是通行货币。你要存一包烟,像在外面土豪一样受人尊敬。”斗十方笑道。
钱加多没心没肺地笑着,直说挺好玩的,真想去试试。斗十方也凑趣了,说里面最大的功能是减肥,还真可以尝试一下,一月减十斤,仨月变苗条还真不是梦。
两人说着说着就哑声,尬聊开始了,而且没有更感兴趣的话题。一天一夜,包括今天跑的地方,一满箱油都耗尽了,到这会儿,恐怕再无他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