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

晌午刚过,日头正好,院外是大片梧桐树,细碎的阳光透过树叶分布在地上。

萧寒端坐在团蒲上,金色蟒袍层层叠叠堆在身侧。他略低着头,一条腿曲着,目光分毫未动地落在手中的玉佩上。那玉佩缺了一角,其下缀着红缨。许是常常有人擦拭的缘故,反而透着光洁。

指腹摩挲着玉佩,他的眼神却慢慢温柔下来。

敲门声响起,他掀开眼皮,所有的温柔仿佛只是错觉,只剩下一片漠然。

他将玉佩放回袖中,道:“进来。”

德喜从门外进来,弯着腰,恭敬地喊了一声:“殿下。”

萧寒垂眸,宽大袖袍下的手指微微收紧,面上却是不冷不淡地道:“如何?”

德喜瞧了瞧左右,往前一步,面有难色:“殿下,龚姑娘她……她最近一直绝食,已经是第三次寻短见了。”

萧寒眼里闪过一丝痛苦,手指攥紧,几乎要掐入掌心。

“不过,有一个消息,不知真假。但龚姑娘今日确实肯吃饭了,而且看龚家上下那紧张的模样,想来有几分可信。”

德喜说完,萧寒冷冷地斜了他一眼。

德喜忙凑近了些,悄声道:“龚姑娘她好像有了身孕。”

话音刚落,周遭似乎静止了一瞬。德喜偷偷抬眼瞧去,只见得萧寒浑身怔住,许久,连眼睫都没有眨一下。

萧寒不说话,德喜也不敢说什么。这龚悦萱怀了身孕,按日子来算,就是他家太子殿下的骨肉。可现在陛下对龚家是欲除之而后快,龚家姑娘就是个烫手山芋,连原本与她定了亲的四殿下都不敢接。

何况平日里陛下就不太喜欢萧寒,这龚悦萱有了萧寒的骨肉,反而是个难办的事儿,最好的法子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不知道。

就算保得了一时,又怎能保得了一世?这龚家是注定活不成了。

风吹过木窗,发出细微的吱呀声。萧寒搭在身侧的手指微动,缓缓回过神。他动了动眼睫,喉头滚动:“你先出去。”

德喜应了声“是”,又瞧了他一眼,还是慢慢退出去了。

良久,萧寒站起身,眼神还没

有焦距,走出房门,却在下台阶时,脚步一顿,慢慢坐了下去。他始终低着头,梧桐叶的影子落在他的脊背上,如云浮动。

他抬手抚过额头,眼神有一瞬间的茫然。

她有身孕了。

是他的孩子。

他们的孩子。

慢慢地,他笑了起来,眼尾眯着,嘴角却扬起,一声接着一声地笑。

他们有孩子了。

他闭上眼,嘴角的笑意更深。风吹过,梧桐叶落在他的脚边,纷纷扬扬,洒落一地。

他将脸埋在手掌下,一直静静地坐在那儿,笑了整整一下午。

直到天色渐晚,他才抬起头,望着浓浓的夜色,眼里更多的是决然。他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往养心殿而去。

……

永耀十五年,春,太子萧寒与大昭萱将军大婚,以太子妃之礼下聘。

是夜,东宫内红绡幔帐,喜烛成双。

一身大红喜服的萧寒穿过庭院,单手负在身后,略低着头,一向清冷的脸上满是笑意。

停在透着红光的婚房前时,他的步子一顿,面前的笑意也收敛了些。夜里的风有些凉,吹得他的袖袍鼓起,玉带扣腰,头顶散落的墨发撩过眉眼。

他站了一会儿,理了理衣襟,轻轻吸了一口气,才抬手轻轻将门推开。

吱呀声响起,月色如水倾入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