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但凡是、但凡是有个孩子,哪怕女儿也好,都好过这样膝下寂寞。

陈婧然垂首,看着自己身上素白的衣裙,越发黯然。

陈婉兮不知陈婧然这段心思,她心中也是狐疑不定,小程氏这番到底是当真昏厥,还是又在演戏作妖。

她一面吩咐人去问医请药,拨了几个妇人去照料小程氏,一面在这里哄着豆宝,又宽慰宋母:“祖母放心,万事有孙女在呢。”

宋母看她调度有方,家中下人在她指派下也有了主心骨,方才放心,又叹息一声,低低说道:“你这孩子也是,同她吵闹什么?这妇人的那张破嘴,你又不是不知。浑人一个罢了,何必一般见识。今儿是你省亲的好日子,偏闹出这场事来。待会儿你父亲回来,怕又是一场。”

陈婉兮抿唇一笑:“不怕,孙女自有主意。”

言罢,她便吩咐人将小程氏身边素日用着的几个丫鬟叫到跟前问话。

此时,外头已渐渐传扬开来,直说大小姐回府省亲,同二太太吵闹,将二太太气晕过去。

大小姐同二太太不睦,这是阖府皆知的事,如今竟有出来这么一场好戏,底下人都直呼热闹。

有说二太太不顾身份,竟和出阁的女儿争吵,心量狭窄;有言这大小姐当了王妃,果然厉害,竟把个昔日里威风八面的侯夫人也气晕过去。

但说来说去,大伙心里都明镜般晓得一件事——二太太到了这个岁数,尚且未曾给侯爷诞育下一位世子,这侯府将来运数如何,还真未为可知。

二太太的两个女儿,一个嫁的小门小户,一个好容易嫁得富贵人家,偏偏是个命薄的,死了丈夫叫婆家以克夫为由,撵了回来。

如今这侯府,往下能指靠的上的,也唯有做了肃亲王妃的大小姐陈婉兮了。

小程氏房里的几个丫鬟,也早听闻了消息,正要过去服侍太太,忽听大小姐召唤,心中惴惴,不知是否要叫她们将这罪责扛下来了。

一行四个丫鬟,进了延寿堂,向着宋母与陈婉兮磕了头,便跪着听候发落。

陈婉兮怀抱豆宝,轻轻拍哄着,一面打眼扫了过去,见这几个丫鬟还是昔日的老面孔,颜色平庸,不觉心中冷笑了一声:小程氏自己做了初一,生恐旁人也学她做十五,这但凡稍有几分姿色的丫鬟,房中绝不肯用。不止如此,陈炎亭书房里两个端茶侍香的书童,因生的清秀,也被她寻故撵了出去。吃醋到这般地步,也是好笑了。

她看这些丫鬟面孔发白,似是极其不安,便出言道:“不必怕,我不是你们太太,不会白叫你们扛罪的。叫你们过来,只为问几句话。”

四人唯唯诺诺,一人略大胆些,开口道:“奴婢们不敢有此心,大小姐要问些什么,我们一定知无不言。”

陈婉兮遂问:“二太太这些日子,可有不适?这两年我不怎么来家,她可得了什么症候?”

这四个丫鬟面面相觑,还是适才说话之人答道:“回小姐的话,二太太一向身体健旺,不曾得什么疾病。上个月,还曾招大夫请了平安脉,无有疾病。”说着,她细想了想,又道:“倒是这两日,太太胃口好得很,食量比往日增了好多,吃罢了饭食常还要再吃几块点心。”

陈婉兮颔首浅笑:“很好,你答的细致。待会儿老爷来家,你也这样告诉他。”

宋母晓得她的意思,微微叹息道:“好孩子,难为你这样细心。”

陈婉兮怀抱孩子,含笑不语。

那厢,小程氏躺在暖阁之中,只略昏厥了片刻,便逐渐苏醒过来。

陈娇儿见势不对,早已脚底抹油,溜到了这边,一见她醒来,急三火四道:“娘,你可觉怎样?”嘴里说着,眼睛一红,淌下两行泪来。

她这般倒也非惺惺作态,陈娇儿心中清楚,她并非弋阳侯府的正统血脉,无过是靠着亲娘在这里才有那么一分容身之处。这倘或小程氏有个好歹,她后半辈子的富贵也就此终结了。

小程氏只觉头目森森然,莫知所以,不由呻吟出声:“我却是怎么的了?”

陈娇儿咬牙:“都是那蹄子,将您气倒了,如今又在那里假做好人,又是调兵遣将,又是请大夫,神气活现的。娘,您别起来,就撑到老爷回来,好在老爷跟前告她一状!”

小程氏听闻去请了大夫,心中猛然一惊就要坐起:“不可,我又无病,看什么大夫!”

陈娇儿亦慌了手脚,连忙扶住了她:“娘,您这是做什么?横竖是她把您气倒的,叫大夫瞧瞧也好。待老爷回府,也有话说。”

小程氏略想了想,倒静下了心:本想着再拖上几月,今儿既出了这样的事,今日诊出来,比往后要好。

想着,她嘴角浮起一抹冷笑:也合该那丫头倒霉,偏偏这个时候撞上门来。虽说她是肃亲王妃,轻易奈何她不得。但这气倒母亲的名声,却也不怎么好听。当今天子以孝道感天下,她又是命妇,这事传进大内,总该够她受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