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英将此事告知阿兰时,阿兰那如枯槁一般的脸上,顿时绽放出了些许光彩。
她没有多言,只是向着锦翠堂方向跪下,用力磕了几个响头,便爬起来向外走了。
菊英略想了想,便追了两步,低声道:“阿兰,务必不留痕迹,别替娘娘作下祸端。”
阿兰点了点头,快步出去了。
这事,并不算麻烦。
如今的弋阳侯府已是日薄西山,陈炎亭患了疯症,宋母得了中风瘫痪在场,早已无人能支撑门面。如此一座府邸,无论出些什么事,只要不捅破了天,是无人问津的。那小程氏又是个被朝廷褫夺了诰封的罪人,她的生死更是无人关切。
至傍晚时分,天上起了几朵阴云,院中狂风四起,将窗屉子吹的哐哐作响。片刻,豆大的雨点打在地上,砸出一个个泥坑来。潮气,霎时间便向屋中扑去。
杏染指使着小丫头子,急匆匆的将屋中各处窗子都关了,又道:“这雨来的可真急,若不是赶早一步回来,这会儿指不定淋成什么样呢。”
陈婉兮立在门上,看着外头那泼天一般的雨势,微带了几分忧虑道:“这雨来的急,怕是顷刻间也停不了。饶是我祝福着,王爷清晨出门时候也还是没带雨披,怕是要淋些雨了。”说着,便吩咐道:“去厨房,炖上一锅姜汤。再叫沐房,把热水烧了,水里放些姜片。待王爷回来了,好祛一祛湿寒。”
杏染答应着,忽又嬉笑道:“娘娘未免过于仔细,王爷自宫里出来,就是没带雨披,老主子那边必定是备着的,哪里会淋着了?”笑了两句,还是走去预备。
陈婉兮在门边立了一会儿,只觉那风吹在身上凉飕飕的,竟生了几分寒意。
正想回内室,她忽见一人打着伞,冒雨匆匆走来。
走到近前,方看明白,原来这人是去净水庵办差的菊英。
雨势极大,菊英虽打着伞,走到廊下,裙衫也已湿了好些。她将伞收起,靠墙搁着,雨水如注般自伞上流下。
菊英走上前来,向陈婉兮福了福身子,说道:“娘娘,事情都妥当了。”
陈婉兮问道:“可利落了?”
菊英点了点头,答道:“妥当了,孩子已抱到了侯府,交给了三姑娘。三姑娘见了,倒是欢喜的很,又说早知便是这几日,府里已备下了奶母,请娘娘放心。”
陈婉兮微微一笑:“我有什么放心不放心的?这是她的亲弟弟,她是该仔细抚养。”转而又问道:“她没问那罪妇么?”
菊英摇了摇头:“三姑娘一字儿没提,旁人插口说了一句,她也冷漠的很。”
陈婉兮淡淡说道:“这小程氏,待自己的儿女也是一般的不仁。她既不问,这事愈发好办了。”
菊英点了点头,低声说道:“阿兰很是感激娘娘的恩典。”说着,她小心审度着陈婉兮的神情,又道:“净水庵那边说,那罪妇难产血崩,不治亡故了。”
陈婉兮自是明白这话底下的意思,笑了笑说道:“倒是个现成的由头。玷污了佛门圣地,记得拿些银子布施给主持,念两卷血盆经。”
说着,杏染已匆匆走了回来,大声笑道:“这雨下的越发急了,我想着怕晚上娘娘又要用荷叶,就冒着雨跑到荷花池边了。”
陈婉兮早见她臂弯中挂着个篮子,里面放着些沾了雨水的荷叶,遂笑道:“你也真是个痴子,雨下的这样大,一日不用又怎样?”言罢,拿了些荷叶出来瞧了瞧,又道:“你摘的多是老荷叶了,做粥不相宜,倒不如做荷叶鸡来得好。拿去厨房,吩咐老刘一声,选一只肥鸡烧,王爷爱吃。”
杏染答应着,兴冲冲又去了。
陈婉兮亦想回房,转头见菊英依旧立在廊下,不言不语,心中微微有些奇怪,问道:“你淋成这样,怎么不回去换衣裳?”
菊英嗫嚅了一阵,方才低声道:“娘娘,今日我去净水庵,那罪妇才生产,气息奄奄的,看着我将孩子抱走,面如死灰,不说不动。我看着,心里着实、着实有些……”话至此处,她便说不下去了。
陈婉兮心中明白,看着她,浅笑道:“可是觉着,我做的太狠了?”
菊英不敢答话,只说道:“娘娘素来果决刚厉,见识自是我这小小的奴才不能及的。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