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娘一路疾奔,避过了夜巡的官差,夤夜回至自己的住处。
踏进门内,只见屋中一灯如豆,床上躺着的男子一无声息,似在安睡。
眼见此景,她悬了半日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走上前去,只见桌上摆着一口空碗,一只空盘,盘中略残留了些菜汤。
琴娘便颔首道:“你到底是把饭菜吃完了。”
床上的男子没有言语,低低呻//吟了一声。
琴娘便走到床畔,探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脸上不由露出了一抹笑意:“好了,烧是退了。”
那男子眼神有些茫然,面色微白,清隽的脸上一道刀疤横过鼻梁,平添了一丝戾气。原本一向漠然冷峻的神色,此时已荡然无存,只余下孩子一般的无助。
他默然不语,琴娘倒是不以为意,抬手揭了他身上的被子。
被盖下头,是一副精干的身躯,纹理分明的胸膛上被齐齐整整的包扎着,纱布甚是洁净,并无血迹。
琴娘手脚麻利的拆开了纱布,底下是一块碗口大的箭伤,伤口上敷着草药。她轻轻刮掉了药膏,眼见底下的伤口已不再渗血,且有了结疤的迹象。她甚感满意,颔首微笑:“行了,这是要好了。”说着,便去取了新的药膏替他重新敷上。
男子躺着,不言不语,似一个婴孩儿任凭她摆布。
直至琴娘重新将纱布包好,忽而才道了一声:“谢谢。”
琴娘先是一怔,继而脸上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她说道:“这么多年了,还是头一回听公子说谢谢。”
这男子,便是她的救命恩人,也是她跟随了十多年、浪迹江湖、相依为命的罗子陵。
罗子陵看着琴娘的脸,微弱的烛火之下,似有些微微的晕红,姣好俏丽。
他心中忽然弥漫起了浓郁的愧疚,不由说道:“这么多年,我真是对不住你了。”如此美好的一个女子,如若生在一小康之家,能得恰当的教养,这会儿也该嫁了如意夫婿,过着子女绕膝,平和安然的日子。当初,他既救了琴娘,便该替她安置好余生。他却任凭琴娘跟了上来,落到如今这个尴尬的境地里。
以往,他在江湖浪迹之时,满心只记着自己的家仇,从未想过这跟在自己身边的少女的心思与处境。直至,他遇到了于成均。
跟在于成均身边这些日子,他逐渐明白了人□□理,世人皆苦,何止他罗子陵一人?只想着如何舔舐自己的伤口,却糟践了旁人的心意,那是万万不该的。
琴娘闻言,柳眉一扬,随即微笑道:“怎么忽然说起这话来了?公子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倒是我,欠了公子太多。没有公子当初相救,也就没有琴娘的今日了。我欠公子的,一辈子都还不清。何况,我也不求其他,公子遇上什么难事,第一时候却先想到了我,我心里已经知足了。”
罗子陵怔怔的听着,良久忽叹了口气:“你太傻,我太浑。”
琴娘温柔一笑,说道:“公子,今儿是怎么了?”
罗子陵望着头上的房梁,乌沉沉的横木上满是灰尘,他说道:“这些日子,我明白了许多道理。我父亲固然有遇人不淑之因,但他自己识人不清,还将朝廷暗藏的势力当作个人私产,为一个女人效力,有此下场,也不算太过冤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