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节

李日瞧出她情绪不佳,砸了砸嘴,“是不愿意进宫,但我若是不进宫,脑袋就没了,为着再多活几年,还是就委屈一下。”

他由上到下打量她,她低垂着眉眼,还是一如初见,那副丝毫不设防备的姿态,很乖,却也乖巧的叫人心疼。

“不过进宫来照看你,不算委屈”,他见许连琅望过来,又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别多想,我就是觉得亏大发了。”

“许姑姑那时帮我不过也就是顺手一帮,按理说,在耸云阁我就算是将恩情还完了,现在这算什么事儿啊。”

“被人按着脖子往宫里送,公公我没有那些世俗愿望,就想吃饱混天黑。”

他说着这话时,五官神态颇为夸张,似乎是真的觉得亏了,眉毛都在往下撇着。

许连琅被他逗笑了,嘴唇勾起,露出了唇角两边的小小梨涡,杏眼弯弯。

李日两手对着拍了一声,“这就对了,干嘛愁成那样,正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许连琅,你这后福长着呢,你那心心念念的小皇子熬成了皇帝,这往后,就都是你的好日子了。”

说来说去,总是要转回到路介明身上,似乎她的世界就只剩下他了,也只有他了。

李日是个会看眼色的,看到但凡提及路介明,许连琅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闷下来,就知晓了问题出在谁身上了。

但他想不通,路介明盼星星盼月亮将她盼了回来,甚至于怕她无聊将自己这种一向处心积虑要拆散他们的人,薅到了她身边陪着,还能如何惹的许连琅神情恹恹。

他一向觉得路介明此人性情无常,冷血无情,是个幼时都能杀人的魔鬼,但他的这些看法,并不妨碍他改观了路介明和许连琅的关系。

之前,他想许连琅一定要逃的远远的,此时却只觉得若是许连琅真的逃了,路介明也是可怜惨了。

这六年,大家都看在眼里。

但是!他还是记恨这人差一点要了自己小命的事。

他气不打一出来,瓮声瓮气问:“你和那位又吵架了?”

之所以用“又”这个词,自然是因为在耸云阁时,每每许连琅觉得在耸云阁过不下去的时候,都会来找自己,然后就是那一张委屈巴巴又倔强要命的样子。

与现在瞧起来,无什么两样。

许连琅不知道要跟他如何说起,李日公公帮过她不少忙,在她眼里,早如家长辈一般,是个可以引导人生大道理的人。

尽管他的道理多了那么几分世俗味道,但话糙理不糙。

“明明也还是十六岁的样子,怎么就和那个时候不一样呢,整张脸都是耷拉着的,白瞎了这重活一次,本来那位是打算这几日将你父母接过来陪你几日,谁知道宫出了天花。”

许连琅眸子猛然一亮,“我爹娘?”

“对,那位早就安排下去了,这几年也派人一直暗帮扶你父母,你出事之后,他还亲自去过清河县,你父亲年岁大了,官场多争斗,那位又明里暗里亲自为他铺路。”

路介明可是皇帝,她父亲不过是一个小小地方官,她脱口而出,“这不合规矩,我父亲一方县令,怎能劳他……”

“什么规矩不规矩,在那位这里,天塌下来都比不得你大,莫不是说是你父母了,就是我这种旁的不能再旁的还与他起过龌龊的人,只要是与你交好过,这六年都受过他的照拂。”

此话一出,许连琅才觉得那空白的六年终于有了些填充物,她在他身边,他从不提那六年,他做过什么,他没做过什么,他为自己做过什么,今日才算是进一步感知。

许连琅的手交叠在一处,烫伤的部位还是泛着疼,他做过的这些现在听起来反而觉得过分刺耳,“他不如不做这些。”

他做这些更像是在偿还恩情,一点一点的,当初耸云阁的那些所谓的恩情,总有被偿还清的一日,待到那一日开始,他们就再也没有关系了。

就像是李日公公一样,觉得亏了,亏大发了。

她总是忍不住的胡思乱想,当这些情爱架在路介明已经有爱着的妻儿的基础上,都成了全部的令人窒息的苦恼。

过于窒息了,让她忍不住想要倾诉,她开门见山,直截了当,“我喜欢路介明。”

李日本来还捧着一个插花青瓷看,听到这一句话,差一点将那青瓷摔碎,也幸亏是手,才接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