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一脚踹翻前来侍候的太监,吼道:“滚一边去!”
朱棣想了想,又道:“传徐云起来。”
那太监去了,云起又等了片刻,方将袖子无声无息地一挥,甩出蝉翼刀,截了灯苗,一室月光清冷,云起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朱棣闭着双眼,听那脚步声时,一只耳朵动了动,睁开了眼睛。
君臣互相静静对视,朱棣眼中满是茫然,怔怔看着云起。
云起拢了一把鬓发,露出白皙的左耳,扬袖,转身,于案前坐下,取过架上羊毫笔,在砚盘上蘸了蘸。
朱棣呆呆坐起身,道:“雯……”
云起抿唇不答,夜半冷风吹过,掀得桌上宣纸哗啦啦响。
初春一别,天人相隔,臣妾思念陛下日久,罔顾人鬼殊途,特来与君相见,然六道天机终不可违……
云起字迹娟秀,锋毫间又有股武人的洒脱大气,正是昔年徐雯把着笔,一撇一捺亲手所教,朱棣怔怔望着那字,又看着云起侧脸,一时间落下泪来。
云起提笔写至“方孝孺乃前朝忠良,皇上若不顾天下人之念杀之,将令臣妾九泉之下……”朱棣已不住颤抖,按着桌子,倾过身来。
云起略一沉吟,笔迹便断了,朱棣伸出手。
云起抽身而退,朱棣抓了个空。
朱棣泪眼相看,唏嘘难耐,云起唇角扬起一抹安慰的浅笑,手指拈着那纸,轻飘飘地交予朱棣。
朱棣的目光落在云起的左手上,玉扳指光华流转,折射着满月的银辉。
云起尴尬地用右手捂着左手。
“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朱棣冷冷道。
云起忍不住躬身大笑,直笑得眼泪都出来了,随手把那纸拍在朱棣身上,转身就走。
“站住!”朱棣喝道:“谁教你做这事的?!”
云起淡淡道:“姐他不怪你,我心里知道,别再杀人了,姐夫。”
朱棣重重出了口气,道:“过来陪朕喝杯酒罢,弟啊。”
云起挽着长袖,侧过脸,似在迟疑,那瞬间的一瞥,令朱棣砰然心动,看得竟是痴了。
疏影横斜,暗香浮动,寝殿中点起了几盏微弱的灯,云起安静地坐在龙床前的案边,手持瓷壶,斟了两杯酒。
“皇上耳伤未愈,不能喝酒,臣谨代皇上干了。”云起喝完一杯,干净地 亮杯底,又取过朱棣的酒杯。
朱棣只是定定看着云起,忽道:“朕心里难过。”
云起叹了口气,道:“朱权走了,起兵靖难那时,皇上答应过他什么?”
朱棣眼神茫然,随口答道:“朕忽然改变主意了。”
云起揶揄道:“铁券也不颁他一张?”
朱棣脸色不太好看,冷冷道:“云起,纵是你姐,也不敢管朕的事。”
云起将酒杯凑到唇边,答道:“所以她死了。”继而仰脖喝干。
烈酒入喉,云起禁不住猛咳,脸上泛起窒息的红晕,一抹嘴唇,道:“臣告退。”
正要起身时,三保于殿外匆匆奔来,见到云起时登时直了眼,吓得便跪。
“三保?”云起笑问道。
“小舅爷?”三保神色略定,又道:“回、回皇上,东厂百余人,被宁王亲兵杀得大败,截不住,此时权王爷已出了紫金山,往西面去了。”
“东厂?”云起疑道:“是什么?”
三保脸色迟疑,看看云起,又看朱棣,云起瞬间明白了,定是为了分锦衣卫之权而设下的新机构。
朱棣漫不经心道;“喝酒罢。”
三保仍在殿前跪着,朱棣亲自斟了酒,道:“喝了这杯,我便放过老十七。”
云起看了朱棣片刻,端过酒,一饮而尽。
朱棣又斟满酒,漫不经心道:“再过些时日,朕便带你回北平去了呐!还记得,当年朕带你就藩北平那会儿,你亲手在园子里栽的桃树。”lt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