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正街上,黄昏时,药堂临近关门,只留下一个坐堂看急诊的大夫,鸿俊仔细检查那病人,发现他的身体已开始渐渐溃烂,经脉内气极虚。
“治不好的了。”那大夫说,“年轻人,喜好流连花街柳巷,各人命,各人担,早点家去吧。”
“什么病?”鸿俊从未见过的这样的病。
“别碰他。”大夫见鸿俊诊脉手法也像是行医世家出身,特地嘱咐道,“破皮出血,身上有疤的,碰多了就得染上病,看你干干净净,别得一身疮。”
鸿俊看了一眼那大夫,想了想,入药堂内去抓药,出来时把那人抱起来,说:“走吧,我给你治。大夫,我把他带回去试试。”
“别试了!”大夫还想劝,鸿俊却已带着他走了。
这举动无异于在大夫面前踢馆,但鸿俊一来长得好看,二来言行举止不像刻意,大夫也就算了。
然而走到一半,鸿俊便想起李景珑万一嫌弃怎么办?这人虽是自己找回来的性病,却也罪不至死。但李景珑肯定要骂他,鸿俊想来想去,十分纠结,若李景珑让他别把人往家里带怎么办?总不能让他躺在外头,说不定还得吵架。
“谢谢……谢谢你。”那人拖着沉重步伐往前走,鸿俊硬着头皮,把他往洛阳驱魔司里带,待会儿怎么朝李景珑求情的话他都想好了。
只见驱魔司外,李景珑正在徘徊着等他回去,远远一瞥,见鸿俊扛着个人,吓了一跳,说:“怎么了?”
李景珑快步上前,将那人搀进去,又朝鸿俊道:“我说怎么去了这么久不回来!”
鸿俊支支吾吾,把事情经过说了,孰料李景珑没有半句怨言,说:“衣服脱了我看看?”
“脏。”鸿俊说,“你别碰。”
李景珑说:“是你别碰,来,给他擦擦……”
鸿俊十分意外,李景珑居然没教训他,反而为这人擦洗,那人全身皮肤溃烂,稍以毛巾一碰,便痛得大叫起来。
“都快烂光了。”李景珑说,“怎么回事?花街柳巷里染回来的病,也决计没有这么狠的。”
鸿俊怀疑地打量李景珑,说:“你见过?”
“以前神武军的弟兄,偶有没钱的。”李景珑说,“便跟着胡人商队里头带着的舞姬厮混,也染了一身病,自然见过……你叫什么名字?”
“文……文瑸。”那男人呻|吟道,“我好痒……”
“别抓了。”鸿俊制止他自己抓身的动作,去给他调止痒溃烂的药膏,李景珑解开那人裤子看,说:“这儿却是好的,不像啊。”
“像什么?”鸿俊问。
“倒是像中了什么毒。”李景珑沉吟道。
“我也觉得。”鸿俊说,“你摸他的脉,虚得很厉害,身上烂了,也没有恶臭,反而有股奇怪的气味。”
李景珑当兵时略涉跌打、内伤等病症,学了个皮毛,虽不像鸿俊精擅,但大致也是能分辨出来的,他思考片刻,而后朝文瑸问道:“你相好的叫什么名字?”
“不……不记得了,姑娘们太多……”
文瑸和李景珑差不多身长,此刻脱光了躺在房里榻上,一身斑驳破皮不论,身材却是极好的,肩宽腰健,论俊美,似乎比李景珑还胜着半分,只无他眉目间英气,可见平日里不缺美人儿,甚至是个姑娘们愿意倒贴钱养着的主。
“说清楚。”李景珑说,“这是救你性命。”
文瑸一身痒得难受得直哼哼,那痛苦更是如蚂蚁在骨髓里爬,说:“在十里河汉……七天前,见的是香玉……”
“香芋?”鸿俊好奇道。
文瑸见鸿俊调了药过来,不断哀求,说:“快……给我,把药给我……”断断续续的,李景珑听得嘴角抽搐,鸿俊一脸无奈,只因那哀求与呻|吟声,像极了鸿俊在床上叫的“给我”。
“我去十里河汉看看。”李景珑说。
鸿俊怎么能让李景珑自己去?当即上了药,快步跟出来,李景珑笑道:“生怕我把持不住?我又不……”
“我好好奇哦。”鸿俊抬手,勾着李景珑过来,搭他的肩膀,煞有介事地与他一起出去。
李景珑先是打听了十里河汉的去处,都让他往天津桥后走,见人多围在洞前便进去,听得鸿俊一头雾水。然则两人过了天津桥,到得桥后,便见不少人等在一个洞口外,那洞口看着也稀松平常,外头挂着一块匾,上书“十里河汉”。
李景珑:“……”
鸿俊:“……”
这儿怎么跟个墓似的?鸿俊正探头往里看,周遭有不少浪荡子说:“嘿哟——来来来,今儿不逛了,你叫什么名字?小郎君?咱们喝酒去吧!”
李景珑的脸瞬间一沉,鸿俊生怕他要动手揍人,低声道:“查案,查案要紧。”说着也不认真看,便拖着李景珑进去。”
洞内一片漆黑,远远地传来乐声与放肆的大笑声,李景珑也十分诧异,洛阳的青楼居然全在地下!听闻武曌在位之时,极厌恶这门生意,是以清查洛阳。于是不少人便从地上转到地底,其时十里河汉原址乃是前朝炀帝所主持开掘的大运河一段,地下渠宽敞通风,最终尚未启用,炀帝便被绞死,最后留下了这废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