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婆婆连滚带爬地躲到黑暗里,扯着嘶哑的嗓子,像个催命的女鬼不住哭叫。
李效喘息着抬头,对上神情茫然的许凌云。
许凌云道:“她说什么?乔婆婆,是我,我是许凌云。”
乔婆婆的声音小了些,恐惧地摇头,又缓缓点头。
李效:“你都听见了?”
许凌云说:“我听见一句,等等,让我问她,你别吭声。”
“乔婆婆,你方才对他说‘给你娘接生的人不是我,我是给那位贵人接生的’是什么意思?”许凌云缓缓道。
乔婆婆这才意识到说错了话,看着许凌云不住喘。
“许公子……”乔婆婆颤巍巍道:“你饶了老身罢。”
“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许凌云道:“你……你造了一辈子的孽,还……还不够么?乔婆婆,你如果不说实话,你的孙子……”
乔婆婆道:“我说!我说!”
“你出世那天……扶峰在许府上做客,白天王婆来说,许府有两个产妇要生了……让我去帮着,我……替那位京师来的贵人接生,夜里……扶峰先生打着灯火让看,许老爷还没回来……”
一阵近乎恐怖的静谧。
许凌云道:“我娘她……看过我么。”
乔婆婆:“她……生下你,就昏过去了。我抱着你,剪完脐带,抱到屏风后洗澡,你俩用的是一个盆……”
李效退了一步,撞翻了整个木柜,一阵乒乓巨响。
乔婆婆喘着气说:“王婆在屏风后给你们洗澡……扶峰先生也在……洗完再包上布,抱回你们的娘身边……我看……你……脸边多了个胎记……”
“生下来,就都没看过?”李效道。
乔婆婆道:“许夫人……不知道,我听她不叫了,料想也是……昏了,头胎撑不住……”
许凌云与李效对视,都从彼此眼中看到最深的恐惧。
“乔婆婆。”许凌云喃喃道:“你的意思是,我和他被抱错了,被扶峰先生……调换了?”
“这不可能!”李效道:“扶峰先生为什么要这么做?!”
乔婆婆又大哭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呐!饶了我吧!”
许凌云道:“王婆呢?”
“死了——”乔婆婆哭道:“她跳井了——!”
李效:“他为什么要这样做?简直是荒唐?这样对他有什么好处?!不可能!”
许凌云安静地站了很久很久,李效深吸一口气,拔出腰间云舒剑,瞬间被许凌云按着,缓缓推了回去。
夕阳下山,房中陷入亘久的黑暗。
李效转身走出院外,江州的夜空银河如练,城中万家灯火璀璨。
李效难以置信地笑了起来,仿佛置身梦境,又仿佛一柄大锤骤如其来,将他的梦境击得粉碎。
这天下,朝堂,父母,自己所拥有的一切,一眨眼便都成了许凌云的,就连他的皇后,他的龙椅,他的儿子,理应也是许凌云的。
这是什么道理?
扶峰为什么要这么做?
李效想把扶峰从坟里挖出来,认真问他。
然而太晚了,扶峰已经死了。
短短顷刻,背后一阵灼烫的气息,李效猛地转头,只见乔家的小院烧了起来。
“走水了——”四邻奔走相告。
大火顺着风势吹向许府,登时噼啪作响,烧成一片,李效道:“凌云?”
许凌云没有出来。
“走水了——!”邻居纷纷回家取水,更有人奔向江边,小孩尖声哭叫,巷内乱成一片。
“许凌云——!”李效大吼道,回身冲进了院子。
飞灰与烟气灼得他的双眼剧痛流泪,火光冲天而起,竟是被浇上火油,到处都是烈火,李效脱下袍子挥开火舌,吼道:“凌云!”
一根带火木柱落下来,李效上前揪着许凌云,把他堪堪拖得踉跄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