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人熬点安神的汤药,陛下着了凉。”许凌云道:“再煮点粥,清淡点的,那天起火被惊着了。”
唐思道:“这人犯了什么罪?”
许凌云笑道:“老头子,疯疯癫癫的说怪话,给他点钱,打发他回家去,嘱咐他今天的事别朝旁的人说就成了。”
唐思笑道:“偏有这许多麻烦。”
李效稍稍安了心,脑中一团混沌,放下窗帘坐回榻前。
房中被遮得不见天光,一片黑暗里李效就像个惧光的麻风病人,该怎么办?亲手杀了许凌云,他下不了手。找人商量?谁能告诉他怎么办?
他最看好的属下,御林军统领唐思能为他做什么?不,唐思也不是他的人。李效不禁苦笑,自唐鸿那一代起,整个唐家就是李家的剑,他们只效忠于大虞天子。按道理说,唐思该忠诚于许凌云,一朝事情败露,唐思第一个杀的就是他李效,匡扶正统天子上位才是他的责任。
太后……那甚至不是他的亲娘,李效难以置信地笑了起来,许凌云的眉毛与她如出一辙,她怀胎十月,生下的是许凌云,不是他。
林婉……她是来嫁给许凌云的,而不是嫁给他李效的。
这个世界简直是疯了。
最应该做的是当机立断,杀掉许凌云,继续当他的皇帝,从此相安无事。
然而那是他真正想要的么?许凌云又有什么错?他好不容易找到个伴儿,与他同一天出生,第一次肌肤接触赫然是在出世的第一天,第一个时辰,同一个澡盆里。
自打被扶上龙椅那天起,李效就从未真正开心过一时半刻,许凌云的出现令他有了个伴,要他亲手杀了许凌云,李效决计做不到。
妇人之仁,妇人之仁……李效反而静了下来,不禁问自己,杀了许凌云,他能得到什么?
一个本来就不属于他的帝位,多少人前赴后继地死在龙椅前,然而真正坐上去了以后,却只有那个位置上的人才知道……譬如成祖。那不是他想要的。
李效忽然就觉得自己十分悲哀,听了这许久的书,平生景仰的人,竟不是他的祖宗!他与李庆成半点血缘关系都没有!
留许凌云一命,他又会如何?让他远走高飞?或将他留在身边,时刻盯着?
于情于理,李效都应该杀了他,许家死在他的父亲手上,父债子偿……李效从高高在上的龙椅上走下来,一夕之间忽然就成了家破人亡的丧家犬。这一切都是李家的人造成的,当年的人已经死了,许凌云也……
门被推开,李效像个神经质的疯子,盯着许凌云直喘。
许凌云注视着他,眼神一如往昔,温和而自然。
“陛下,喝药了。”许凌云道。
许凌云把药放在床前的矮案上,继而抱膝坐了下来。
李效盯着药不作声。
许凌云笑道:“没有毒,你多虑了。”
李效摇了摇头,端起药,一饮而尽,苦涩而烫喉。
许凌云打开一个小盒,里面装着盐渍的乌梅,李效像个毛躁的小孩,也不说话,只对着许凌云的手看。
许凌云喂了李效一颗,说:“睡会儿,醒来再说。”
李效疲惫点头,和衣躺在榻上,昏昏沉沉地入睡,许凌云牵着李效的大手,李效手指头不自在地蜷曲,而后紧紧攥着许凌云的手指,像握紧了一根救命稻草。
安神汤见效,李效睡醒一觉后,心神从未有过的宁静,就像从一场大梦中醒来,然而蜷躺在地上的许凌云提醒了他。
那些事都是真实的,不是梦。
李效探手入怀,摸出两张二十四年前,褪色的生辰纸,反复地看那两个指印。
李效缓缓道:“凌云,成祖当年喝下了醉生梦死,对不?”
熟睡的许凌云睫毛微一颤,均匀的呼吸窒住。
李效说:“待得他下辈子托生到平常人家,前世种种,俱成了浮云,会如何作想?”
许凌云淡淡道:“猜不出。或许他觉得这么正好,不想再欠着谁的了。”
李效又问:“成祖与方青余托生后,都带着前世的记忆……为何史上没有记载?”
许凌云悠然道:“有又怎么样呢?”
李效与许凌云对视良久,许凌云一笑置之。
“陛下,你以后要怎么做?”许凌云道。
李效说:“你期待孤怎么做,把江山还给你罢。”
许凌云轻描淡写地说了三个字:“我不要。”
“你的朝堂,你的妻儿,你的爹娘……”李效缓缓说:“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