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吃完热狗起身,逛了几条街,关越打了几个电话,最后说:“《歌剧魅影》,贵宾席。”
“不想去百老汇,吵得头疼。”天和正在征询老师的意见,剑桥的社会研究所有详细的第一手资料,两年前他参与设计了一个社会性格分析的软件架构,做了几次实验,相对来说都准确地预测到了几次大的金融趋势。
这种趋势对天和来说只是分析结果,对关越来说却非常重要,因为这关系到欧元与英镑的汇率走势,现在公司里对明天的局势仍然各执己见。关越根据自己的判断,一再提出英国脱欧已箭在弦上,合伙人们也一再毫不留情地反驳他的提案。
“巴菲特怎么说?”天和道,“上周你老板不是还带你去和他吃饭了么?”
关越道:“不能听他的,老糊涂。”
“再老糊涂也比你们明白。”天和嘲讽了一句。
关越:“巴菲特的意见如果和我相反呢?”
天和眉头皱了起来。
关越:“你看,你不是也会被旁人的意见左右么?谁也无法免俗,不是只有我。”
“我才不相信这是那老狐狸的真心话。”天和依旧嘴硬道,关越没当回事,侧头看天和的手机屏幕,扬眉,意思是:怎么说?
“那边已经晚上十二点了。”天和坐了快八个小时的飞机过来,现在相当烦躁,“教授七十多岁,运气好能把他叫起来的话,打字都打不利索,他就像我们实验室里的过时计算机,开机时间总是很长,请您耐心等待。”
关越只得摆手,天和又从中央公园走回第五大道,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往哪儿走。关越推开店门进去,天和知道他想给自己买生日礼物,说:“别买了,才做了秋天的衣服。”
关越掏了卡,示意天和选吧,天和随便选了块表,关越自己戴的是罗杰杜比的圆桌骑士,是天和送他的毕业礼物。
天和把表戴上,转身走了,关越过去刷卡,拿了单据,不知道放哪儿,一大叠的,最后也只得扔垃圾桶里。
天和拿了包巧克力豆边走边吃,不时看手机,那边来了消息。
“根据模型分析结果,脱欧派将以微弱优势胜出。”天和一瞥关越,说,“注意教授的用词。”
关越知道那几个单词的语气,实验室模型得出的结论,老教授是有信心的。但关越对英国人不太有信心,毕竟这与他们下午开会所得出的结论是相反的。
“反正就三个结果。”天和说,“你看着办吧。”
关越听到“三个结果”,一时有点疑惑。
“脱、不脱、薛定谔的脱。”天和淡定地答道,“薛定谔的British,薛定谔的英国人,别问我那是什么。”
关越知道天和又在揶揄他,正想配合他的幽默,让气氛变轻松点时,天和又说:“老板,咱们晚上睡便利店外头吗,我先去占个座,实在走不动了,我看那俩流浪汉中间的空位倒是不错,能挡风。”
关越把天和带到酒店,自己先躺在床上。
“你先洗?”天和说。
关越面露疲惫,他已经连着上了二十七小时的班了,点点头。
天和骑在他腰间,替他解衬衫扣子,摘手表,低头亲吻他的胸膛。关越侧头,在手机上飞速编辑消息,安排明天的应对,但就在发送消息前,他又犹豫起来。
天和伸手隔着他的西装裤捏了两下,“总统,今天还能当野生种马吗?”
关越抬手,修长手指挟起天和的额发,在天和的眉毛上亲了亲:“满意你摸到的么?”
天和哭笑不得,说,“一起洗?”
关越仍在思考那段消息是否发出去,万一明天脱欧公投结果与他的分析,以及天和的计算机模组预测相反,他的一个决策,便会令自己负责的项目组损失惨重。
“你们都不做对冲的么?”天和在浴室里脱衣服,躺进浴缸里,说。
“做。”关越说,“各自决策。”
天和说:“都各自决策了,还找一群人在会议室里批|斗你做什么?”
关越正心烦,说:“别问了。”
天和:“明天你必须陪我一天,否则你走着瞧。”
关越没有回答。
天和洗过澡出来,见关越连黑袜子都没脱,侧躺在大床上,赤着上半身,只穿一条西裤,天和去洗澡的时候他是什么样子,出来还是什么样子,保持着原样姿势,就这么睡着了。
天和:“……”
翌日,关越与天和去逛大都会博物馆,天和来过许多次,却每一次都在高更的画前流连忘返。
“我想去塔希提。”天和说,“不过我想画上的塔希提与真正的塔希提应该是两个地方。”
关越站在天和身后,说:“欣赏不来单线平涂。”
天和说:“嗯,你只喜欢梵高,那种在苦难里扎根生长、欣欣向荣的生命的色彩。贝多芬也好,梵高也罢,你有悲观浪漫主义情怀。”
关越低头看手机,天和抬头看画,小声道:“他的老师毕沙罗会更柔和一点,有种对世界的同情心在画里,有时候我总觉得,你也许需要……”
关越接了个电话,四周很安静,他的声音尤其突兀,马上摆手,出去找地方打电话。天和眉头拧了起来,等了快半小时,最后只得在画前的长椅上坐下,低头看手机。
“我得回公司一趟。”关越快步进来,说,“老板让我解释昨晚的操作,否则他们不会为这个决策放行。”
天和虽然有点生气,却依旧控制住了音量,小声道:“你答应过我。”
“半小时。”关越说,“在沙龙喝杯咖啡等我。”
天和不说话了,关越转身出博物馆。
“门在那边。”天和说。
大都会就像迷宫一般,关越下楼梯,离开博物馆。天和上了五楼进沙龙里去,关越来纽约入职时,捐赠了一笔不菲的费用,买到沙龙的会员资格,供天和一年两三次,偶尔过来喝喝咖啡。于是天和在沙龙里喝了六杯咖啡,直到傍晚五点,七个小时后,关越依旧没有回来。
脱欧唱票结束,新闻出来了,52%,果然,脱欧派微弱优势胜,英镑崩盘。
“嗨。”天和在机场打通了关越的电话。
那边关越刚给天和发了个定位,他已经离开华尔街,坐在车里,往博物馆赶了。
天和:“不用来了,你继续加油。我先回去了,明天早上还有课。”说着示意机长可以起飞了。空姐过来给天和系好安全带,关越正有许多话想说,却在那边沉默了。
“你们老板应该挺高兴的吧。”天和说,“也许这有助于消弭些许他对你的偏见,拜。”
飞机起飞,手机信号断了。
当夜关越回到办公室里,天和带来的那个蛋糕还搁在他的办公桌上,关越正想把它扔了,却一整天还没吃过东西,打开包装盒,蛋糕上面是穿着西服的小糖人,一个是关越捧着钞票站着,另一个是单膝跪在旁边、做求婚动作抬头的天和,糖人做得很笨拙,像是天和现学现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