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砚北心口揪着,一次次确认云织身体状况没有别的不适,才把注意力从她身上稍稍移开,放在那扇天窗上。
他知道织织总闷在家里不习惯,想出去,但医生千叮万嘱过,刚回家的这个阶段,一定尽量避免户外,免得受到环境刺激。
她出不去,但他可以把风景拿给她。
有他在,春天也能从天而降。
秦砚北起身走进院子,选了一支最饱满的花折下,长腿抬高踩上窗台,抓着外墙装饰,连梯子都不需要,轻松跃上屋顶。
他带着花,迈向那扇映着光的玻璃天窗。
一条路并不长,十几步就到了,但秦砚北一点点靠近,某些瞬间却像是时光倒转,他在别人口中的幻想里,在翻来覆去的梦中,数不清这样走过多少次。
穿过屋顶,跳过障碍,在风里奔向一扇无人知晓的天窗。
秦砚北手指把花枝捏紧,皮肤硌得发疼,他绷紧的双腿有些抗拒不了的僵硬,直到脚步停在天窗前,像曾经做过无数回那样,轻轻掀开,怕吓到里面的人。
春日午后,秦砚北单膝弯折,扣在大片透明的玻璃上,不自觉染红的黑瞳看着天窗下方,那个把自己蜷成一团的纤瘦身影。
幻想和梦里,小孩儿苍白狼狈,偶尔会睁开空洞的眼睛,怯怯望一下他。
但此时此刻,他真正伸手可触的现实中,沙发上的那个人,他掏出所有感情去痴妄的人,朝他慢慢抬起了眼睫,里面有流动的水痕,温柔明润,像是映照出当年那个一无所有的秦砚北。
第51章
花枝挂着阳光从半空往下掉落。
秦砚北狠狠抓着天窗边缘的钢架, 身体做出最直接的反应,不顾屋顶距离地面有多高,就像从前那个野蛮生长,无法无天的少年想做的一样, 从上面一跃而下, 落在松软的地毯上。
云织比起最严重的时候, 现在略微能看见一点了,勉强可以辨认轮廓,只是耳朵受刺激大,听力方面还是没有好转。
她虽然听不清, 但能感觉到震动,紧张地攥着毯子直起身, 怔怔望着眼前模糊的影像。
秦砚北慢慢走向那个在幻想里从来没有看清楚过的人,逆着光, 屏息俯下身, 怕一碰就会戳破似的,轻轻触摸云织的脸。
满手都是最熟悉的温软绵润, 确确实实存在于他眼前, 不是抓不到任何证据的虚妄。
那个小孩儿太瘦,营养不良, 一口饭都吃不下,织织现在的状况,又能比那时好多少?
以前小孩儿总爱把自己蜷着,好像只有这个孱弱的身体才是她唯一屏障,现在织织也会缩起来, 但她愿意把自己敞开给他, 只给他。
小孩儿抬头看过他那么几次, 眼睛又大又黑,总湿蒙蒙蕴着水汽,从第一次跟织织在酒吧见面起,他就已经在想,如果小孩儿长大,那双眼就该是织织这样的,剔透干净,能清楚映出他的影子。
按医生说的,织织上一次的应激反应就在初高中的那个年龄段,这还能只是巧合吗?还能简单用他想太多来解释?他的妄想症已经在不知不觉里加重扭曲到这个程度?!
秦砚北手指发颤,抚着云织的睫毛,他心底那个固守多年的城池,早就在一次次找不到证据的落空和失望里风化黯淡,接受了别人的说法,自己也逼自己去相信,那个人,那段时光从未存在过。
但这一刻,记忆突然被狂风骤雨冲开所有堆积的尘埃,渐渐露出本来的样子。
秦砚北抱住云织,她猝不及防,往他怀里栽倒。
他腿有些不稳,带着她从沙发上滑下去,两个人纠缠着一起跌在地毯上。
秦砚北呼吸声很重,环着云织的腰,死死扣紧。
他刚满十岁就被秦家放逐,一个人在外面自生自灭,当时他父亲秦煜在家族和集团里风头正盛,就算是掌权的老爷子也得让三分。
对于他这个毫不驯服,一身反骨的儿子,在秦煜看来麻烦又不好掌控,小小年纪就透出邪肆,留在身边只会徒增隐患,何况又是没感情的妻子所生,还遗传了她的病,随着年龄增长,那种偏激的心理病必然越来越重。
于是趁着老爷子生病放权的期间,秦煜果断让人把他带出秦家,扔去秦家飞机制造基地附近的山坳村镇里,不闻不问。
转头秦煜就让人把外面女人生的孩子堂而皇之领回去,于是整个秦家核心成员都知道,他做了几年大少爷,往后就只是一条被放弃的野狗,在外面自生自灭,再也不可能回到这个名利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