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看见思归蔚岚便明白,这件事不是江晓一个人的事。一个人千里迢迢从北地过来杀了大理寺正,还是如此残忍的手段,一个大理寺正,哪里能让人做到如此怨恨?

于是蔚岚迅速读完这个案子,便立刻吩咐了人去查江晓的背景,同时连夜让人给吏部的人送了信,调江晓的任职履历来。

做了这一切后,蔚岚低头看着这临摹来的花。

这花画得栩栩如生,却终究是和北地的花有那么几分不一样的,北地的思归从来都是历经风霜,开得更加放肆,而这上面的花,却更像是精致养出来的花,生气不足,未经风寒。

蔚岚猜测,这个人,大概是没有去过北方的。他所见的思归,大概是在南方家养出来的。而在南方会家养思归的人家,一般都是从北方迁徙而来。

“染墨,再吩咐人去花店,”蔚岚出声道:“问一下老板,盛京里哪些人同他买过思归这样的花?”

“是。”染墨点了点头,而后有些犹豫道:“世子,其实这个事儿,明天办也可以,咱们有个今晚上紧急的要事。”

“什么?”蔚岚愣了愣,而后皱起眉头,拼命回想,还有什么要事。

“谢公子……”染墨提醒道:“您已经半个月没去看他了。”

蔚岚:“……”

有点不敢。

去了,谢子臣肯定要缠着她留宿,缠着她留宿了,谢子臣又舒服了,她又是要么洗冷水澡,要么睡不着的。

想了想,蔚岚摇了摇头道:“就说我事情太多……”

“你到底什么事情多,”谢子臣的声音从窗户边传了来:“我来帮帮你?”

蔚岚下意识回头,便看见谢子臣坐在窗户上,静静看着她。他也不知道是坐了多久,悄无声息,蔚岚吓了一跳,随后冷静下来,看了一眼自己堆积如山的折子道:“的确是公务繁忙……”

“你都把人家半年才清完的案子都清了,”谢子臣扫了一眼她的折子:“打算一个月干完一年不做事?”

“这……哪里有办得完得案子。”蔚岚艰难道:“快一些结案,也是帮了百姓。”

“蔚岚。”谢子臣从窗户边上跳下来,染墨赶紧关门撤了出去,谢铜站在门口,染墨回头一看,见着是他,吓了一跳,拍着胸道:“你们什么时候进来的?长信侯府防备松成这样了?!”

“胆小鬼。”谢铜嘲讽了一句:“你们长信侯府现在都把我们家少爷当世子妃打整,我们才翻过墙来,就拿梯子来接我们。”

染墨:“……”

是谁!到底是谁!她要砍死了他们!

这长信侯府到底是谁当老大?

染墨在门口和谢铜斗嘴,蔚岚看着慢慢走到面前的谢子臣,握着主笔,咽了咽口水。

实话说,如果是其他事,她当然容不得谢子臣这么强势,可是床事一事,是她不行,这不管放在大梁大楚,都是她的错,她自己心里也是虚的。她蔚岚居然满足不了自己的主君,这事儿若是被当年的好友知道,够他们笑一辈子。

可是她也没办法,只能每天暗暗在心里琢磨,赶紧升官,等能暴露那一天,她一定要让谢子臣知道,她蔚岚的女儿风采!

不过时机没到,她只能如此隐忍,笑了笑道:“子臣,你的事都忙完了?”

“没完,”谢子臣淡道:“明天做。”

蔚岚赶紧道:“子臣你还是……”

“你到底躲我做什么?”

谢子臣停在她面前,皱着眉头:“你若是介意什么,不妨同我说。我知道你是觉得你我进展太快了,你心里始终还是记着桓衡……”

“不,不是这样!”

蔚岚立刻打断他。

以前她一个娶了十八房侍君的好友曾经告诉她,当男人胡思乱想的时候,是绝对不能让他想下去的。

你给他买一块玉佩,他觉得玉不好,然后和你闹,之后他就会很理智的告诉你,他要想想。

如果你真的让他回去想想,那你就完了!

半个时辰后,他就会回来同你说,既然不爱他,爱上了其他人,那不如和离吧。

懂了吗?

男人的思维就是这么跳越可怕的!

蔚岚是吃够了这种男人胡思乱想的亏的,她连忙放下主笔,起身握住谢子臣的手道:“子臣,你切莫胡思乱想,我蔚岚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阿衡的事,我一年前就放下……”

“九个月。”

“好好好,”蔚岚顺着他的话,纠正道:“九个月,是九个月。那九个月前我就放下了,我既然答应了你,自然是全心全意待你的,日后就莫要这样想,莫要提这样的话了!”

“那你到底躲什么?”谢子臣让她拉着手,神色淡淡的。蔚岚寻了理由,憋了半天道:“没什么……就是觉得,感情慢慢培养。”

蔚岚终于想出了理由:“子臣,我想过了,君子有德,你我不能总是如此耽于□□,要好好培养精神上的感情,这才是正道,你觉得可是?”

谢子臣没说话,他注视着她。她的话他是听明白了,她是芥蒂和他床上的事情。谢子臣回想起来,觉得可能的确是自己吓着她了。可每一次,她都不愿宽衣,也从不让他帮她,偶尔几次贴近,她也完全没有情动……

这些蛛丝马迹,加上此刻她推辞的模样,谢子臣不由得有了一个想法……

他有些担忧道:“你是不是,不行?”

“什么?”蔚岚呆了呆,她的表情更加肯定了谢子臣的猜测,谢子臣心里舒了口气,眼里软化下来,却是劝道:“如果真的是这样,你同我说就好了,我带你一起去看大夫。我……也不会介意这种事。”

不仅不介意,他甚至还觉得有那么几分安心。不然蔚岚一直憋着,他心里也不是没有愧疚的。只是他也担心蔚岚的身体。

蔚岚面色变化莫测,她听明白谢子臣的话了,艰难道:“子臣,你误会了,我并没有什么毛病……”

“那到底为什么?”谢子臣皱起眉头来。蔚岚叹了口气道:“我大概……就是刚上任刑部侍郎,压力太大了。”

听到这话,谢子臣不由得愣了愣。记忆里蔚岚一直是无所不能、胸有成竹的模样,让他几乎忘了,她只有十八岁。他在她这个年纪,还是一个青涩少年,哪里有她这样的魄力。这样一想,面对她的理由,谢子臣终于接受。

他眼里温柔下来,看着面前这个人,心里又有了那么几分忐忑。

她才十八岁,他两辈子加起来,却是四十多了……

如果有一天她知道真相,是不是会觉得他太老了?

可是一想,这一辈子,他如今也才十七岁,还比她小一岁。他心里安定不少,又有那么几分甜蜜起来。他突然如此庆幸能重活一辈子,在最好的时光,遇到这样的人。

如果他不是重活了一辈子,他真的十七岁遇见她,或许也像桓衡那样,又骄傲又任性,早在猜出她喜欢桓衡那一刻,就甩袖离开,同她老死不相往来。哪里能像如今一样,耐着性子,守着她,看着她一点点靠拢自己。

四年相处,他太了解面前这个人,她看着风流,其实是由责任感极了的一个人。她当初答应了他,哪怕不爱他,也会信守自己的承诺,拼命培养自己的感情。

这世上哪有无缘无故的感情?所谓一见钟情,从来也只是少年冲动。

真正的感情都是细水长流,在陪伴里一点点了解对方,然后爱上那个人。

她对桓衡的感情,是桓衡十岁开始跟随她,是桓衡不顾一切从北方到南方换来的。

她就像一块石头,要得到这个人的感情,就要一滴一滴去打磨,直到有一天,滴水穿石。

她在感情上虽然笨拙,可是你给了她,她就会拼命努力去回应。

桓衡想要一个人全心全意将自己放在心上,蔚岚何尝不是如此?

谢子臣忍不住握住她的手,十指交握,抚上她的发,温柔道:“不要担心,有我呢。”

“你刚上任,不要着急,这官场上的事情,急躁不得,你本来就可以做得很好,不用太过担心。”

蔚岚心虚点头,谢子臣来了兴致,拉着她到案牍前,像一个师长一般道:“来,我同你一起看折子。”

“你的事呢?”

“早就做完了。”谢子臣不由得笑了:“方才骗你的。”

只要不是床上事,蔚岚便放心了不少,同谢子臣坐在一起,两个人就着折子上的事一同讨论起来。两人政见也差不多,你一言我一语,处理得飞快。本来以为要看一夜的卷宗,竟是缩短了一半的时间。

蔚岚有些兴奋,同谢子臣道:“子臣你且先睡,我写个折子给林大人,想改一下刑部的办事流程。”

谢子臣看着十八岁的蔚岚,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觉得有了那么几分骄傲,觉得面前这人,真是太过聪慧的一个人。她日后必然能走到一个很高的位置,或许会被他还高,走得比他还远。

他不忍打搅她的兴致,知道她此刻胸有万言,便道:“我近日来正在想改革税制一事,阿岚不妨同我想一想?”

改革税制是□□日前正在想的事,朝廷不能太过依赖北方,如果谢子臣记忆没错,没几年,桓衡就会三伐陈国,直接灭了陈国。那时候桓衡声望将会如日中天,而这时朝中因为常年供养北方军队,根本没有什么实力,只能让桓衡拿捏。上辈子,谢子臣团结了世家南方军力抗住了桓衡,直到桓衡太过骄傲,第四次北伐死于战场,他才将军队收入自己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