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找死是吗?!”林夏一巴掌抽过去,止住了苏城的话,她看出谢子臣情绪不对,怒道:“你要死我就扎死你,你犯不着说这些话恶心人,谢御史,”林夏想了想,还是道:“阿岚仍旧是完璧之身。”
蔚岚醒后,是绝对不会和谢子臣说这些的。她本来也不大在意这种事,让她和一个男人说这种事,对于她来说大概是莫大的屈辱。她一辈子也很难明白,为什么会有男人介意这种事,如果谢子臣介意这种事,她大概会立刻扔掉这段感情。
可林夏明白这个世界的人有多看重一个女子的贞洁,哪怕谢子臣能接受,可这终究是谢子臣心里一根刺,他会时不时想起,然后扎在蔚岚心上。所以林夏为蔚岚开了口,解释道:“苏城并没有……”
“这不重要。”谢子臣抬手止住了林夏的话,将目光落在苏城脸上,冷淡道:“我连她是个男人都接受了,哪里还会在意这种事?不过就是被狗咬了一口,我就是心疼她疼而已,难道还要责怪她怎么被狗咬了?”
“谢大人真大方。”苏城冷笑出声来:“我倒是想知道,如今知道魏世子是个女人后,谢大人打算怎么做?还放任她在朝堂上和一群男人勾肩搭背?谢大人在当年被分去和她一个寝室是偶然吧?若当年没有偶然分在一起,那另一个男人要和她睡这么一年,她大概也是不会拒绝的。哦,我想起来了,”苏城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当初她和桓衡似乎也是同一个军营许多年啊。”
谢子臣没说话,他听着外面的喊杀声,从中辨认出王凝安顿士兵的声音,知道外面估计已经平稳了。听到苏城的话,他转过头来,淡道:“说完了?”
苏城知道他在听什么,面色有些难看,谢子臣扫了一眼他的神情,淡道:“我还以为你是真喜欢她。”
苏城微微一愣,随后便听谢子臣道:“这样拼命想要对方过得不好的喜欢,我还真是头一次见到。”
苏城没有说话,谢子臣看着他呆愣的模样,淡然出声:“知道为什么她最后不会和桓衡在一起,也不会和你在一起,是为什么吗?你们总在说喜欢她,可却总是在索取,像个孩子一样,拼命想要她的好,想独占她,一旦得不到,就开始不折手段,哪怕毁了她,你们心里大概也是在所不惜。”
“我没有……”
“没有吗?”谢子臣声音平淡,无喜无怒,言语却锐利如刀,让苏城第一次直面自己内容如此阴暗狼狈之处:“如果你在意她,方才便不会说出这样的话。如果阿岚是个普通的女人,如果我稍微有那么些芥蒂,你这些话,便会毁了她。你大概不知道吧,”谢子臣走到他面前,靠近他,弯下腰来,附在他耳边,低哑着声道:“我已经和她同床共枕很多年了。她是我的人,苏城你这辈子别想了。”
仿佛惊雷炸响在苏城耳边,愤怒从他心中腾升而起,他一拳朝着谢子臣砸了过去:“混蛋!”
谢子臣一把捏住他的拳头,冷淡道:“我混蛋什么?我会娶她,我对她好,我处处考虑她,处处为她着想。我是她的丈夫,你不会不明白对于一个女人而言丈夫有多重要,而你却完全没有考虑过我会怎么想,我会怎么对她,不管不顾这样诋毁她。要是我就因此芥蒂了呢?你以为一个男人对他的妻子心存芥蒂的时候,他会做什么?会放了她让她和你在一起?会和她分开?苏城你扪心自问,你会吗?”
“你不会。”谢子臣肯定开口:“你会将这件事放在心里,一直介意,然后折磨她,冷淡对她,却又不肯放开她,就此蹉跎她的一生……”
“你敢!!”
苏城虐喝出声来,他一把捏住谢子臣的领子,顾不上自己的伤口,喘着粗气道:“谢子臣,你若敢这样对她,我绝不会放过你!”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这样无用。
第一次如此后悔自己居然如此冒进。
他以前一直想,成王败寇,他当不了皇帝,那不如就去死,屈居人下绝不是他的选择。可今日却突然觉得,他这样的想法……为什么呢。
他明明可以老老实实当个王爷,然后去自己的封地,无论如何他也比这个庶子出身的谢子臣要高贵得多。那样他就可以好好活着,可以好好保护蔚岚,甚至于迎娶她。可以在另一个男人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时一拳将他砸翻在地,然后告诉她:“我会带她走,你这辈子休想羞辱她。”
可他如今什么都做不到了。谢子臣踩着他成为了有这从龙之功的权臣,而他却将面临的,大概是断头台的命运。
他护不住她了,如果谢子臣真如他所说,那他……也没什么办法。
哪怕此刻如此恐吓他,但其实他和谢子臣都知道,他做不了什么。
谢子臣看着气喘吁吁的苏城,抬手一把掀翻了他,而后道:“既然这么在意,就不要随便开口说话。所有的言语都会伤人。苏城,把嘴巴闭紧一点,如果你喜欢她,就把这个秘密带到你的坟里去。”
说完,谢子臣便转身离开,回到殿中,来到蔚岚面前。
蔚岚还睡着,因为痛楚微微皱着眉,谢子臣静静瞧着她,一时无数滋味涌上心头。
怎么就是个女孩子呢。
怎么……真的就是个女孩子呢?
他心情复杂,一时有些微微的激动,毕竟这么久以来,他对蔚岚是男人这件事不是不介怀的,他花了那么久的时间也只是能接受他们两相爱的事实,进一步……他就一直憋着了。他又想把她压倒身下,心里又过不去那个坎儿,如今她突然变成了女孩子……
谢子臣想着想着红了脸,赶紧念了几遍清心咒,觉得有些尴尬起来。就想着她是个姑娘的事情,居然就硬了……
但是进一步想,他又有些不大情愿。一个姑娘,怎么就这么大大咧咧的……与他同吃同住同睡,床事孟浪就算了,与其他人居然也一点都不忌讳,以前还喜欢这个想追那个的……还有那些人,像王曦这种,她还是个男人就已经直了眼,要知道是个姑娘……
最关键的还有桓衡,如今他大权在握,当初放蔚岚回来,一半是因为北方不够平稳,另一半还是出于对蔚岚的爱慕,不忍让她七尺男儿被自己毁了一辈子。但要是桓衡知道她是个女人呢?知道她并不需要这样的野心和前程呢?以他桓家抢人的作风,他大概还真的做得出为了抢人挥师南下的事情来。
谢子臣越想越觉得这件事太过难办。让蔚岚继续在官场上混迹他是已经打消了这个心思了,蔚岚之所以女扮男装,他大概也猜出来,当年长信侯府危机四伏,魏华又不是一个撑得起来的,她大概只能如此。
一想到这里,谢子臣心里更加疼惜她来,不由得暗骂魏韶和魏华无用。但小骂了两句他又想起来,蔚岚也是有上辈子的,上辈子她是官至丞相吧?那也是个男人……也就是说,她一个男人,投胎转世成了女人?!
想到这里,谢子臣豁然开朗,终于明白蔚岚会这种风格的举止做派,不由得叹了口气,低头亲了亲她,觉得她颇为不幸。
明明是个男儿身,居然投胎在了女人身上,要是他谢子臣,怕是醒过来的时候就一头撞死了。
可怜,真是可怜的阿岚。
谢子臣脑子里迅速浮现各路想法的时候。王凝已经全面控制了宫里的局势。
苏城登基后杀嵇韶这些事早就惹怒了朝中的人,但大家都是敢怒不敢言,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等王凝攻城的时候,守城的士兵们居然直接自发开了城,这场仗几乎是不战而胜,本来预计一夜攻下来的盛京,居然半个时辰不到就全面投降。
按理说本来不该如此迅猛,然而一方面是嵇韶事件之后,学子们四处宣扬苏城的残暴,让朝廷大臣内心倒戈了大半,另一方面则是上官家的府军没有任何踪影,而原本该由陈家一手掌管的南府军则一点动静都没有,世家们稍作衡量,便明白今日的局势怕是一场恶战,这件事中他们本也没有参与太多,便干脆将禁军首领和守城长官给捉拿之后,开了城门,迎接王凝入城。
而在王凝入城之前,王曦便同元清一起到了南城军中,由元清的亲信带着元清和王曦等人到了陈水淼面前,而后直接将陈水淼斩杀在了帐中。元清拿着军印迅速接管了南城军,两方里应外合之下,彻底控制住了盛京。
林家知道这个消息后,林寻带着全家坐在大堂之上,让人倒了毒酒。
林澈坐在他身边,全家老小都在大堂之上,瑟瑟发抖,唯独这父子二人,一脸坦然。
林澈的母亲张氏抱着自己的幼子跪坐在一边,当丫鬟将毒酒倒入她杯中之时,她终于彻底崩溃了,从桌后扑了出来,跪在地面上道:“老爷,老爷绕过我们一命吧!这酒我可以喝,可是阿言是无辜的啊!”
张氏一哭,屋里的姬妾孩子都哭了起来。林寻猛地一拍桌子,怒道:“哭什么!不就是死吗?我是为你们选了一条最好的路,你们活着就能好好活了?到时候,全家男丁斩首女丁充妓,我林家的女人决不可受此羞辱!”
“老爷,”张氏嚎哭出声:“您为官多年,您去求一求太子,我听说太子仁德,阿言们都还是孩子啊……妾身固然不畏死,可这些稚子何其无辜?!”
“张氏你这妇人,”林寻怒骂出声来:“阿言便就是活着,也难逃入贱籍的命运,我身为他父亲,宁愿自己的儿子死在这里,也不愿他苟且活着!”
“老爷你不想活,可我们想活!”
张氏实在忍不住,怒骂出声来:“老爷,您说您给我们选了路,可我们让您选了吗?您拖着全家卷入这场夺嫡之争,说是为了林家兴旺,可到底为什么,您自己不清楚吗?!”
说着,张氏再也忍不住,站起来,怒骂出声:“就为了上官家那个女人,您念了一辈子,年轻时候念着她,她当了皇后念着她,如今她儿子想要登基,您还念着她!知道的是老爷您情深义重,不知道的……”
“住口!”话没说完,林寻忍不住冲到张氏面前,抬手便是一耳光就要扇去,林澈直接起身,一把拉住了林寻的手,淡道:“父亲,母亲忍了一辈子,让她说吧。”
“逆子!”
林寻扬手一巴掌抽在林澈脸上,张氏尖叫一声,便要同林寻撕扯起来。林澈拦在中间,同外面道:“将母亲拉下去!”
“放开我!放开!”仆人们冲了上来,林澈拉着林寻,淡道:“都下去吧,能跑的,就跑吧。”
听到这话,一直瑟瑟发抖的姬妾们立刻感恩戴德起身,带着人都下去。林寻挣扎起来,却被林澈死死拉住,他老了,比不上这自幼用着最优质的资源教导长大,文武双全的儿子。林寻涨红了脸,怒道:“逆子,你这是要反了吗!放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