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这里,谢子臣就觉得头更疼了。他反反复复和自己念了几遍。
蔚岚是个男人,是个男人一样的女人,自己不要去考虑要不要对她负责。
蔚岚是个爷们儿,是个爷们儿一样的女人,他们两是平等的,自己不能犯贱。
这种不平等的感情他受够了,蔚岚不先低头,他绝对绝对不会再回头。天下何处无芳草,男儿志在四方,他不在意!
谢子臣在心里左思右想,等到了宫里,他终于平复下来。结果掸了掸衣袖,刚进宫门,就看见蔚岚和王曦凑在一起说话。
两个人似乎是在说什么极其有趣的事情,王曦说话时候声色灵动飞扬,蔚岚含笑听着,笑容忍不住慢慢扩大,最后抬起笏板拍了拍对方,亲昵又宠溺的模样。
谢子臣:“……”
他刚才告诉自己什么来着?
忘了,他只觉得自己快炸了。
但是他还是控制住了自己,冷着脸走进到宫门前,所有人同他打着招呼,但立刻就发现,今日的谢子臣气压格外的低,三丈之内都能感受到他浑身散发的冷意。
于是众人打完招呼后纷纷撤开,谢子臣走到王丞相身后站着,目不斜视等待着开朝。
王曦站在蔚岚身后,和蔚岚说着阮康成昨日的趣事,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觉得浑身一冷,他茫然抬头,朝着冷气散发的方向看了过去,随后立刻反应过来。
谢子臣来了!
他立刻端正了态度,同蔚岚道:“魏世子,准备上朝了。”
一个巨大的人形冰山就在旁边,想忽视也很难,蔚岚清咳了一声,收回神来,规规矩矩等着早朝。
早朝之后,大家按照惯例禀报了各自职责内的事后,苏白突然开口道:“一月后各国使臣就要参加登基大典,三皇子谋逆一案,朕想也该有个着落,尚书令,”
“臣在。”谢子臣出列来,苏白温和看着他道:“可能在登基大典前彻底了结此事?”
“臣遵旨。”谢子臣恭敬跪下,算是回应。苏白满意点了点头,随后便岔开了话。王曦深深皱起眉头,蔚岚一副老神常在的模样,手持笏板,面色淡然。
等着下朝之后,谢子臣赶紧便走了,不想再多看蔚岚一眼。蔚岚慢慢往宫外走去,王曦赶集上前道:“阿岚,你看此事……”
“莫慌,”蔚岚安抚他,淡道:“先看看。”
“我们不若同子臣直接说了吧?”王曦有些慌乱:“此案毕竟是他主审……”
“此案的确是他主审,”蔚岚同王曦一起往外走去,神色从容:“但最后看的,却是陛下的意思。与其为难他,不如彻底改了陛下的念头。”
“陛下宅心仁厚,不会为难阿澈吧?”王曦皱了皱眉,蔚岚笑了笑,用笏板拍了拍王曦,淡道:“阿曦还是回去好好等着吧,此刻多做什么,怕是会失了分寸。”
说完,蔚岚便上了马车。她用笏板轻轻敲打着手心,心里一个个划过当世大儒的名字,选了几位出来后,便回去准备了书信,让染墨一一送了出去。
“世子,”染墨小心翼翼道:“你不去找谢公子聊聊呀?至少也该知道他对这个案子的态度呀?”
“他的态度……”蔚岚笑了笑:“应该就是当斩不赦了。”
“世子,”染墨接着劝说:“您还是去问问?”
“过几日吧。”蔚岚淡道:“过几日,他就会主动来找我了。”
过了些时日,盛京里便都是风言风语。
有关当今圣上如何夺嫡成功的戏在各大戏班上演,随之衍生出来的话本子也畅销各地,戏中苏城是一个魅力十足的皇子,虽然阴狠毒辣,却偶有善良,最后牢狱中服毒自尽那一场戏,更是赚足了各贵族小姐的眼泪。一时场场爆满,竟是出乎意料的好效果。
蔚岚未曾想王曦竟然将此事办得如此妥帖,两人不由得喝酒庆贺了一番,蔚岚讨教道:“阿曦说此事必然办得妥帖,我竟未曾想有如此结果,在下便是想问问了,这戏本出自何人之手?”
“何人?”王曦朗笑出声,而后用扇子指向自己道:“自然就是你眼前这个人了。”
“阿曦竟有如此才华!”
“才华算不上,”王曦摆摆手:“不过就是知道市井之上,什么最让人喜欢罢了。知道这世上什么传播得最快吗?”
蔚岚做出恭敬姿态,给王曦斟酒道:“洗耳恭听。”
“美人才子,风流□□,阴谋谣言,以及让人出乎意料的阴私。你将这些东西加进去,自然引人。”
“美人?”蔚岚皱了皱眉头,思索着王曦的戏里,谁是那个美人,王曦见她认真思索,便大笑起来,喝了口酒道:“阿岚不就是这戏中美人吗?”
蔚岚微微一愣,随后摇了摇头道:“阿曦玩笑了。”
事情闹得这样大,谢子臣自然是知晓的。他让人去查了这戏的源头,竟是出自王曦之手,稍稍作想便明白,王曦是打算救林澈才如此做。合着王曦如今和蔚岚走得近,不难推测出来此事蔚岚也有插手。
谢子臣想来是一个斩草除根的人,尤其是政事之上,宁愿落个残暴的名声,也绝对不会留下半点火苗。
上辈子谢杰没有杀他,让他瘸了一条腿,所有人都以为他这辈子毁了,可结果呢?
他从不小看任何一个人,哪怕是一个孩子、一个女人、一个废人。
林澈是背叛了太子的人,所有人虽然明着没说,可却也明白他做了什么事。这样的人如果不死,日后太子想要在朝中立足便就难了。所有人都会想着这位君主软弱可欺,连背主的人都忍得,还有什么忍不得?
而且林澈做的事,本也该去死,他若不死,阮康成等和嵇韶交好的人,又如何咽的下这个口气来?
于是他立刻加快了对林澈的审问进度,林澈似乎是有了向死之心,十分配合,几乎是问什么答什么,态度好得不行。
王曦让人对他多加照看,他在天牢里竟也活得和在家中差不多,谢子臣知晓,却也没有说什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算是过了。
如此不过十天,便将苏城的案子审了清楚。他这样的速度,蔚岚不免觉得不安,此事隐居深山的一位大儒给苏白递了一篇文章,竟是劝阻苏白不要妄造杀孽,言凡是圣明的君主都有容人之量,对三皇子的人,应当宽赦为主。
而后民间又出了两件奇事。
一件事一户村子里,有一个孩子自称是仙人托梦,说有北斗星宿下凡,却即将遭遇劫难,若是此君遭劫,大楚将动荡十年。
另一件则是一片密林里一夜间树被砍了许多,从山顶网上看,竟然是一个“赦”字。
如今各地因为话本和戏折子早已对苏白登基一事的原委知道得清楚,又有大儒要求要以德治世,人们自然而然就将这些奇事与苏城的案子联系了起来,然后开始分分猜想,这位转世的星君是谁。
这种把戏谢子臣当年也玩过,还玩得格外成功,至今仍旧有人记着他是麒麟之子的身份。一听这些,他便知道是王曦在后面刻意推动,但如今声势已成,他再费心思也没了多大用,谢子臣干脆掉头来,让宫里将这些消息统统封锁,不让苏白知晓,而后安安稳稳办着案子。
然而没想到,他一个不注意,蔚岚就让人把苏白从宫里拐了出来。
蔚岚借着体察民情的幌子带着苏白游盛京。谢子臣听闻之后,立刻站了起来,怒道:“她简直是疯了!”
说着,谢子臣便赶紧赶了过去。
蔚岚引着苏白去听戏,含笑道:“白公子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吧?”
“的确,”苏白同蔚岚到包间里,觉得很是新奇,赞赏道:“能有如此盛景,看来我大楚的百姓过得还是不错的。”
“陛下英明神武,皇恩浩荡,自然会恩泽百姓,”蔚岚笑着给苏白卷起帘子,引着苏白到了台上。两人一左一右坐着,中间隔了一张小桌,蔚岚将戏单交到苏白手上,然后细细给他做着解说。
那一个青衣声音好,哪一个花旦姿容美,哪一场戏动人,她都信手拈来,只需苏白一个眼神,她立刻能知道对方要问什么,想要什么。
这样体贴,让苏白不由得叹息了一声道:“今日才知,同魏爱卿相处,竟是如此舒坦。”
“陛下过誉了,”蔚岚笑了笑:“刚好是臣擅长的事而已。”
两人说着,便就是此事,外面传来通报声道:“白公子、魏世子,谢大人求见。”
“子臣竟也来了?”
苏白面露喜色,蔚岚眼神暗了暗,随后道:“快迎进来吧。”
侍从将谢子臣带了进来,他身披鹤氅,穿着一贯的黑色华袍,腰间坠玉,头顶镶玉金冠,带了外面寒风进来,刚一入内,便是气势惊人。便就是苏白身为天子,竟也有几分弱势。
他进来便恭敬跪下,行礼道:“见过陛下。”
“子臣来得正好,”苏白连忙走去扶起谢子臣,笑着道:“我与阿岚正在听戏,子臣也是来听戏的?”
“是。”谢子臣面部红心不跳撒着谎,蔚岚招呼了人在一旁加了凳子。按理说凳子本该加在苏白那一面,这地加了凳子便觉狭窄,苏白见了不免有些不喜,蔚岚察觉,便立刻道:“加在我这一方吧。”
“不若换个房间?”
苏白不好意思让两个忠臣挤一起,蔚岚笑了笑道:“这里的房都得提前定下来,臣定了足足十日才定了这个房,如今临时调换,怕是不大容易。”
“不碍事,”谢子臣淡道:“能和陛下魏世子一起听戏,已是三生有幸。”
蔚岚招呼着大家一起入座,就着戏单又商量起来。蔚岚说得细致,苏白觉得哪个都好,有些无奈道:“我也不是个会挑戏的,便就魏世子来吧。”
“我来吧。”谢子臣淡道:“今日臣恰恰是有戏想要听的。”
“正巧了,”蔚岚含笑回道:“今日阿岚来,也是听闻最近有一出戏极其火爆,几乎是场场座无虚席,特意来听,莫非谢大人也是来听这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