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王曦没说话,他将目光落在停留在自己胸口的指尖上,那指尖在月光下带着莹白的质感,仿佛是妖魅一般,诡异非常。

他的心坏了。

王曦不由得苦笑出声。

他从来都是被人称赞的君子,哪怕风流张狂些,却也从未有人会将他当做卖国小人。是什么时候开始,他竟然会被人当成会为了一己私利卖国求荣的人的?

他没有说话,容华静静等着他的回复。

来大楚之前,他就细细查过大楚的人际关系。王曦出身贵族王家又乃嫡子,自幼风头无双,很长一段时间都被人认为将是他们这一代的领袖人物。可却被一个庶子和一个没落侯府世子打压,任何人都该生出阴暗。

哪怕没有生出这样的阴暗——毕竟蔚岚这样的人物,很难让人产生恶感——在林澈死、王家开始和谢魏两家敌对后,也该滋生出了别样的心思。

容华本来是有些不太敢下这一步棋的,可王曦却主动伸出了手。

王曦帮了容姬。

蔚岚和谢子臣都以为是他放纵的容姬,可事实上一切都是容姬善做主张,他并没有这样愚蠢,一切都是容姬在揣测着他的心思,擅做主张。这个愚蠢的公主,哪怕践踏着她的尊严,但对于强者的仰慕,始终将她置于对容华又爱又恨的境地。她一面怨恨着他,一面又总在想尽一切办法想为他做点什么,去吸引他的注意。

他知道,可他不在乎,哪怕他知道她要去挑拨谢子臣和蔚岚,他也只做到了不强加阻拦。一个容姬死了,还有其他人,女人多的是,任何一个女人,他都有办法让她变成狄杰的公主。然而若她成功了呢?

虽然他也知道,她不可能成功。因为在见到谢子臣和蔚岚的第一眼,他便知道,这两个人是很难拆散的。

蔚岚藏着一个秘密。

容华想到这里,不由自主勾起了嘴角。

他学的东西极其庞杂,比如辨骨识人这种事,也不是一般人会去学的。可他学了,于是在近距离观察到蔚岚第一眼,他便发现了异样。

后来他多次接近她,也是想要确定这件事,等看到谢子臣的态度后,他就彻底的确定了这件事。

这真是太出乎他意料的事。很早以前他就打过蔚岚的注意,但他想的是如何将这个人纳入账下,成为自己的一员。可当他知道那个秘密后,他就明白了很多事。

比如谢子臣与她之间是无法分割的,这世上除了亲人,哪里还有比夫妻更为亲密的关系?

又比如,他该让蔚岚走远一点。

走到成为这个国家的轴心,再将她狠狠拉下来。

这样美丽惊艳的人,就该捧到顶点,在狠狠拽下来,在她摔得血肉淋漓的时候,一口一口撕咬咀嚼她的血肉,将她融进自己的骨血里。

他从未有过这样的冲动——对一个女人。这样迫切的想要摧毁她,然后在她一无所有的时候走到她面前,成为她的唯一。

“王公子,”他感觉自己似乎有了某种冲动,抬起头来,温和道:“您的答复?”

“你让我想一想。”王曦郑重道:“明日在下会亲自送王子离京,到时候,在下给王子一个答复。”

“好。”容华笑眯眯应下,转身离开。

等容华彻底消失在夜色中,王曦冷了脸,立刻道:“去长信侯府。”

王曦到长信侯府时,蔚岚在谢子臣怀里睡得正香。染墨敲响了门,冷静道:“世子,王尚书有要事求见。”

蔚岚睁开迷蒙的眼,应了一声,随后反应过来,有些不确定道:“谁?”

“王七公子,王曦。”

一听这个名字,谢子臣就冷了脸色,抱紧了蔚岚,冷声道:“不见!”

大半夜有外男来找蔚岚就算了,孤男寡女要商量事就算了,来的还是最近与他不对付的王曦,谢子臣满是不乐意。

蔚岚知道他是闹脾气,拉开他抱着她的手,将枕头塞进他怀里给他抱着,起身去穿衣服,像哄孩子一样诓哄道:“王曦这么晚来肯定是有重要的事,别闹脾气,乖。”

谢子臣不知道该说什么,虽然知道蔚岚在朝廷上就是这样的,可是他还是免不了觉得气愤。任谁大半夜抱着媳妇睡着觉,结果媳妇就被其他男人叫跑了,也不免有些火气。

他盘腿坐在床上,手里还抱着枕头,看着蔚岚披着外套走出去,终于忍不住提醒:“把衣服领口再拉高些!”

蔚岚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穿得规整的衣服,忍不住有些无奈。

这还不叫高,什么叫高?她以后都蒙着脸出门好不好?

她摇摇头,没理谢子臣,披着外套走到了客厅。王曦在客厅里等候已久,见蔚岚出来,两人客套了两句后,王曦便说明了来意。

“容华想让我当他的内应,”王曦开门见山道:“此事阿岚以为如何?”

蔚岚愣了愣,王曦便将他和容华的对话细细说了。蔚岚听得认真,等王曦说完后,她用手指轻扣着桌面,慢慢道:‘其实他说得并没错,阿曦,这对你来说是件好事。”

“我并不明白,”蔚岚抬眼看他:“你为何要将这件事告诉我?”

闻言,王曦苦笑起来:“阿岚,从什么时候开始,在你心里,我已经是这样子的人了?”

蔚岚没有说话,王曦抬头茗了一口茶,觉得实在是太苦了。

“阿岚,”他沙哑着声音道:“如果是你,你会卖国求荣吗?”

蔚岚垂下眉眼,已经明白王曦的意思,王曦看她的表情便知道了答案,苦笑着接道:“既然你不会做,为什么你又觉得我会做?”

“对不起,”蔚蓝深吸了一口气,郑重道:“阿曦,我向你道歉。是我先入为主,我以为,阿澈的事……你会怪谢子臣。”

“怪,”王曦果断道:“我自然怪他。可是我心里并不是不清楚,每个人的路都是自己走的,我怪不了他。与其说怪谢子臣,不如说怪的是我自己。归根到底,不过迁怒而已。我明知道阿澈活得不容易,明知道阿澈太执着于他父亲,可那么多年,我却没有阻拦他,也没能帮助他。他的死,我也是推波助澜这个人。”

“阿岚,”王曦垂下眼眸:“王谢两家已经是势不两立的局面,我怪或者不怪谢子臣,其实也早已不重要了。阿澈的确重要,我也的确怨子臣,可这从来不是我与他之间根本的矛盾。谢子臣硬逼死阿澈,于我而言,这是羞辱。”

“他有一句话至少是对的,如果我是他,我就能保住阿澈。就像如果阿澈是你,谢子臣便不会让你死。终究是我无能而已。”

蔚岚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曾经也是可以倾心相交的人,可在这个话题上,她没有任何发言的权利。

王曦也没为难她,接着道:“我来同你说容华的事,是我想着,如果直接拒绝他,以他的能耐,自然会找上其他人,若是其他人,我们未必能够知道控制,那不妨我答应他,日后再做打算。”

“如此甚好。”蔚岚点点头,接着道:“你打算如何做。”

“若你同意,那我明日便应下此事来。”王曦脑子里将未来的事迅速过了一遭,而后道:“日后,还望魏相多多关照。”

“好说。”蔚岚抬了手:“共为大楚天下,蔚岚义不容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