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为什么,云泽的灵气,会有尽头呢?
这世的一切都有开始,都有结束,那灵气起源于哪里,又归于何处呢?
为什么云泽的灵气会枯竭?在古时代里,灵气也会这样消失的吗?
一个个问题萦绕在傅长陵心头,而不知不觉间,乾坤城的风变得凛冽起来。
苏问机和傅玉殊正下着棋,他缓慢抬起头来,喃喃出声:“快了。”
傅玉殊不说话,他抬着头,遥望悟道塔,眼露悲悯。
傅长陵身处自己的识海之中,他身边的画面疯狂转动,他从生命的每一瞬间,去寻找他的答案。
灵气是从何而来?
这是最根本的问题。
千百年来,所有人都当灵气自然而然的存在着,从没有人问它的来历,可万物都有开始,有开始,才有终结,那灵气这东西,到底来自何方?
他在哪里见过灵气的开始?
傅长陵环顾着所有记忆的片段,思索着他所有见过的,灵气诞生的可能性,记忆快速回转的同时,他的神识飞快探索着这片土地,也就是在某一刻,他骤然想起灵脉!
万骨崖那里,曾当着他的面,升腾起一条灵脉过!
那条灵脉怎么来的?
当年以人炼脉,如果是因为炼化之人的原因,那灵脉早该出现了,它为什么偏偏在万骨崖被超度之后才出现?
是因为万骨崖的亡魂得以往生,灵脉才出现的吗?
有新生的灵脉,也就证明灵脉本是可以再生的,为什么这三千年会灵气枯竭?到底是灵脉生成的速度太慢,还是修士需要的灵气太多?
傅长陵一路溯流而,开始搜寻所有的可能,他站在回忆里,去一次一次评估每一个细节里灵气的增减。
花开时有微弱的灵气诞生。
一个孩子被侠客救下时有微弱的灵气诞生。
一只兔子被人放走时有微弱的灵气诞生。
秦衍身边,总是有灵气环绕;
鸿蒙天宫的灵脉,时强时弱。
当年乐国灭国时,整个云泽的灵脉几乎都停了下来,再无新的灵脉产生。
而蔺尘开辟万骨崖时,天地灵气悄无声息又开始重新生成。
是什么……
傅长陵觉得答案触手可及,他第一次这么清晰的感知灵气的存在,甚至能以肉眼就精确看到他们的来去,他们的过去,他们即将千万的方向,他们从哪一条灵脉而来,而这条灵脉隐约有无数丝线,链接向一个人,一朵花,一棵树……
他举目四望,一瞬之间,他猛地明白了什么!
狂风大作,卷枯叶砸门而人,傅长陵在悟道塔中缓慢睁开眼睛,好久后,他站起身来,缓慢往外走去。
身形慢慢变得透明,太极阵法走到一半,他便彻底消失在了悟道塔中。
等他再次出现时,已经是到了一座城池之中。
这城池很大,看去过往应该曾经繁华过,然而如今却是满街流民,大家席地而躺,靠在墙边。
傅长陵悄无声息从这些流民中间走过,细细打量过这些人的面容。
一个母亲在暗中悄悄喂着一个婴孩,好几个月的食物短缺令她营养不良,连奶水都没有多少,孩子因过于饥饿,早已奄奄一息,连哭都哭不出来。
傅长陵走到那母亲边,女人感觉到傅长陵的存在,她停住动作,僵硬抬起头来,看见傅长陵之时,她不由得愣了愣。
傅长陵看着她怀里的孩子,这是个天资极好的孩子,但若是再没有食物,他就会饿死在这里。
云泽每一年,都会诞生无数的生命,又悄然离去。
这些都是天道给予世人的机会。
傅长陵静静注视着那个孩子,许久之后,他伸出手去,朝着那妇人道:“把孩子给我吧。”
妇人呆呆看着傅长陵,傅长陵轻声道:“你养不活他,我带走吧。”
“仙……仙君!”
妇人听到这话,顿时激动起来,她慌忙将孩子递给傅长陵,疯狂叩首道:“谢过仙君!谢过仙君!”
傅长陵没有说话,他抱过孩子,这是他第一次抱孩子,便有了几分笨拙,他不知道孩子该吃点什么,便掏了一瓶仙露,给他喂了下去。
孩子本是只剩下一口气吊着,一口仙露饮下之后,没过多久,这婴孩慢慢睁眼,他看着傅长陵,好久后,竟就“咯咯”笑了。
他不知世间疾苦,不知这世艰难,傅长陵看着这个孩子,也忍不住笑了。他抱着孩子离开,而每个人面前,都多了一碗米粥。
一条街的人都被惊醒,所有人看见米粥,赶紧扑了过去,疯狂吃起来。
傅长陵抱着孩子,从这些人身边缓慢走过。
他感受到有微弱的、无形的灵气从他身蔓延而出,飘荡回在这世间。
猜测得到肯定,傅长陵苦笑往前,孩子在他怀里盯着他,傅长陵低下头去,瞧了孩子片刻,轻轻一笑,便让这孩子睡了过去。
他抱着孩子,像幽魂一样进了城主府,寻着秦衍的气息,悄无声息飘入他的房中。
他没有惊动秦衍的结界,而熟悉的气息也令秦衍无法警觉,傅长陵轻轻放下孩子,让孩子睡在小榻,给孩子盖了小被,然后便坐到了秦衍床边。
他静静看着秦衍,他端详着秦衍的眉目,看着秦衍的睡颜,就这么一坐,就是许久。
秦衍半夜似有人在看他,他缓慢睁开眼睛,便看见一个人的身形,秦衍下意识起身抽剑!
然而对方动作更快,抬手就按住他的手,在秦衍起身刹那,他便俯身吻了下去。
秦衍睁大了眼睛,随后就感觉这人温柔抱紧他,低哑道:“师兄,是我。”
秦衍动作僵了片刻,而后他便反应过来:“突破了?”
傅长陵抱着他,他靠在他身前,没有说话。
两个人就这么静静拥抱着,秦衍明显感觉傅长陵的气息与以往不同,他距离突破似乎仅一步之遥,就在门槛处了。
他仍由傅长陵抱了一会儿,外面传来了细雨淅淅沥沥的声音,两人静卧在房间里,好久后,傅长陵缓慢出声:“我路来时,看见好多流民。”
“业狱肆意伐害百姓,加灵气枯竭得厉害,”秦衍声音平稳,“许多地方已经活不下人了。”
“师兄,”傅长陵靠着秦衍,他低喃出声,“我们对吗?”
秦衍沉默不言,他听着外面的雨声,好久后,缓慢道:“说好不问对错,你为何又问了?”
“就是想知道,”傅长陵抬眼看向秦衍,轻轻笑了笑,“在师兄心里,是如何觉得?”
“我不知道。”秦衍径直出声,他转头看着外面的夜雨,低喃,“业狱被辜负了三千年,他们的债该有人偿还。但云泽的百姓也是无辜,如今我唯一能做的,不过只是将我目前能看到的善恶区分。业狱枉顾百姓,那我们就送他们回去。”
“然后等死吗?”
傅长陵盯着秦衍,他没有错过秦衍面容任何表情,秦衍看着窗外,好久后,他低哑道:“总有一方,是留不下来的。”
秦衍答得很平静,他好像已经选择好了,没有任何苦痛,也没有任何犹豫。
明明是两难的事情,在他这里,却仿佛已经是没有回旋的余地。
傅长陵注视着他,许久后,他轻轻笑了,温和道:“师兄,等我们赶走业狱后,你想过未来吗?”
秦衍的动作僵了僵,傅长陵低下头去,他轻轻吻在秦衍额头:“我想过的。”
“我想带你去南方,就定居在那里。”
傅长陵一面说着,一面将吻滑落下去。
他的动作温柔又缠绵,却坚定得容不得他有半分拒绝。
“想带你看那里的好山水,想陪你过余生。我们可以在院子里种花草树木,到时候你当个老师,我去给人说书。要说书养活不了你,我就跟着我爹学做生意去。”
傅长陵说着,将十指与他交扣在一起。
窗外是雨打枝叶之声,一朵花儿悄无声息绽放,在雨中盛开,摇摇欲坠,翩然生姿。
房间内香烟袅袅,床帐中的人声音温柔如水,始终保持着一种平缓又安稳的节奏,描绘着美好的愿景。
“我会做饭,会酿酒,会做许多事儿。春天去摘桃花,就可以酿成酒。夏天我带你去摘莲子,泛舟湖,荷叶带回来,可以做成荷叶鸡。到了初秋,桂花开了,摘了桂花,蒸出糕点来,我知道你喜欢。等到了冬天,梅花就开了。”
傅长陵抬头吻坐在身的人,秦衍眼里带了水汽,傅长陵轻轻一笑,他将吻印在他的眼角:“你真好看,我都想不起梅花该做什么了。”
秦衍没说话,他抱着傅长陵。
他只觉得,傅长陵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描绘一幅画卷,一副关于未来的,最美好的世界。
他把所有交给他,像是在一艘在翻天巨浪中的小船,由傅长陵引领着去往前方。
等最后的时候,两个人都不约而同抱紧了对方。
傅长陵死死抱着他,他低低喘息着:“师兄。”
他叫着他:“我们未来,会过得很好。”
秦衍没有说话,他闭着眼,傅长陵不知道是他失了神,还是不愿回答。
等事后,傅长陵替秦衍清理干净,秦衍似乎是累了,他躺在床,有些疲惫睡着。
傅长陵抬手替他拂开遮住他面容的发丝,他看着秦衍,好久后,他温和出声:“我捡了一个孩子回来,就叫他衡道吧。”
秦衍听着他的话,有些茫然睁开眼睛,他似乎还有些回不过神来,傅长陵轻轻一笑:“我不在的时候,麻烦你多照顾他,他还很小,若无人照顾,怕是活不下来。”
“嗯。”
秦衍听得这话,闭眼睛,只道:“马就要开战,你突破在即,先回去吧。”
傅长陵注视着秦衍的面容,他内心被温柔填满,他凝望他好久,终于还是开口:“阿衍,其实,你放不下业狱的吧?”
秦衍僵住身体,他慢慢睁开眼睛,傅长陵笑起来:“一世你成了岁晏魔君,哪怕是为了云泽,却还是愧疚终生,如今你本为业狱之人,为了云泽向业狱持刀相向,将受了数千年折磨的人赶回地狱,师兄,你又于心何忍?”
秦衍不敢说话,他几乎以为傅长陵是发现了他的打算。
他僵着身子不敢回话,傅长陵轻笑出声来,他抬手覆在秦衍面容,温柔道:“别担心,有办法的。”
“长陵,”秦衍转过头去,眼里带了几分期望,“有办法?”
“有办法呀。”
傅长陵高兴起来,将脸凑过去:“师兄亲我一口,什么事儿都有办法。”
秦衍听傅长陵的话,低笑了一声,他招了招手,傅长陵低下头去。
秦衍撑起自己,在傅长陵面轻轻的亲了一下。
“无需你做什么。”秦衍声音平和,又躺了回去,“回去吧。”
傅长陵愣了愣,他抬眼看向秦衍。
其实他知道,秦衍如今才刚刚恢复情根,他纵使有着所有的记忆,有了情绪,对他的感情,也远不如自己。
如果他有足够的时间,他可以等到秦衍。只是他没有了。
他这一生里,秦衍这轻轻的一个吻,或许便是这段感情里,他所能触碰的,最高的幸福。
傅长陵看着秦衍,秦衍见他不走,不由得疑惑道:“怎么还不走?”
“这就走了。”
傅长陵站起身来,他叹了口气:“没见过赶人赶得这么急的。”
“你若突破了,我便不赶你了。”
“好吧,终究是嫌我没本事。”傅长陵转过身去,秦衍被他逗笑,傅长陵提步出门,走到门前,他突然顿住。
“师兄,”他站在门口,看着远处晨光破开薄暮而来,“我好喜欢你。”
秦衍听到这话,他背对着他。
他不知道傅长陵是真的触碰到天道,还是在安慰他,可不管如何,或许这一次分开,就是最后一面。
于是他看着墙面,好久好久,才低哑出声:“我也是。”
“我独独,只喜欢过你。”
听到这声告白,傅长陵没有回头,他只是扬起笑容,然后步入晨光之中,在踏出门口时,身形便消失在了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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