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施无端迈开步便毫不客气地要往里走,白离一把拽住他的肩膀,咬牙切齿地问道:“你要干什么?”
施无端站在那“温柔乡”的牌匾下,先是深思了片刻,然后才说道:“带你过来玩,顺便替大哥办点事……而且我还听人说他们家的下酒小菜做得是一绝,咱们尝尝,若是好,叫他们送回去一点,明天早晨当早饭吃。”
白离感觉一口气哽在胸口里,气得嘴唇都白了,施无端这会却不知道什么叫察言观色了,看见了也装没看见,不由分说地拽着他便往里走去。
这温柔乡名字起得露骨,生意经却念得不错,进门姑娘打眼一扫,三六九等心里就能摸个大概。同行是冤家,眼看着有对面几个姑娘小眼神秋水似的往这勾,这边姑娘也彪悍得很,两人一进门,便被一拥而上,生拉硬拽地给弄了过去,唯恐他们被对门的打劫走。
施无端却突然放开白离,扭过头去大大地打了个喷嚏,然后对着正站在他对面、一手牵住了他袖子脸色尴尬的姑娘非常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姑娘立刻化尴尬为甜蜜,往前凑了一点,谁知一阵甜腻腻的香风吹来,施无端鼻子一痒,当即仓皇退了一大步,连打两个喷嚏,眼泪都下来了。
姑娘脸也变得绿油油的。
施无端接触过很多女人,可她们要么是苍云谷里的妖魔鬼怪,要么是不苟言笑的同门师姐妹,再或者便是军中的男人婆了,这些人通常是不怎么用脂粉的,他那四姐姐平日里更是爽利非常,若不是见什么重要的人物,更是连头油都不抹的。所以他竟也不知道,自己有这么个见了美人便涕泪齐下的毛病。
白离的目光冷森森地在那女人碰过施无端的手上掠过,然后扫了一眼施无端的凄惨模样,冷心冷性地想道:叫你气我,活该!
可惜施无端没能从他那一成不变的冷面上瞧出这样复杂的想法,他颇有些苦恼地看了白离一眼,然后对着识趣地和自己保持了一定距离的姑娘说道:“那是我一位朋友,有些容易害羞,叫几个干净的过来陪他坐一会。”
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一枚翡翠扳指,套在了那女人的拇指上,屏住呼吸凑上去,笑嘻嘻地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瓮声瓮气地说道:“我先上二楼,叫你家老板来,有笔生意与她谈。”
说完,施无端挤眉弄眼地扫了白离一眼,深吸一口气,仿佛要一头扎进水里去似的,屏息凝神地逃走了,将白离孤零零地剩在一群莺莺燕燕之中。???c0
施无端一直在二楼逗留,等到他下来的时候,夜幕已经笼罩在整个古吉城上方了,遮羞一样的丝竹声和犹抱琵琶的歌舞大多已经散场,只有零星一段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助兴般的小调。
温柔乡里来来往往的人也都走得差不多了,只有过于灵敏的耳朵,能听到那些隔间里传来的暧昧的声响。
施无端一个人站在楼梯上,只觉四下脂粉味还未曾散去,他的鼻子仍有些痒,此时已经入了冬,夜半开始寒凉起来,他低低地咳嗽了几声,忽然觉得古吉这个地方,有几分又低级又不堪的趣味。
此地靠山,却并不穷困,茶桑盛行,地方虽小,若说起来,却可能是海宁这个鸟不拉屎的边境小郡中最富裕的了。古吉有钱的人多,找乐子的人也便多了,然而在这个战火纷飞,四处动荡的年代,士农工商无不人人自危,唯有娼/妓一行,依然红火——不但如此,反而还有越乱便越红火的迹象。
施无端忍不住想道,倘若明日便是山崩地裂,世上再无一人可活,今夜这温柔乡岂不是要被挤爆了?
人世间若没有功名利禄,岂不只剩下寻欢作乐了么?
施无端伸手招过一个少女模样的小丫头,她年纪太小,大约还没有出门迎客的资格,只是做着在客人们随着姑娘们散去之后,收拾杯盘狼藉的工作。
“今日晚间过来的那个一身白,穿得跟面团儿似的那位公子你可留意?”他低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