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无端说着,目光缓缓自他身后的邹燕来等一干密宗高手面上划过,落到邹燕来身上的时候,停顿了一下,拱手故作惊诧道:“怎么邹大人竟也在这里,不知是有何贵干?”
邹燕来意味深长地低头看了一眼狼狈不堪的玄宗众人,面上笑得春风拂面地反问道:“那不知,施先生到此是有何贵干呢?”
就在这时,山谷先开始响起惨呼,邹燕来一惊,低头望去,只见一队不知何时埋伏在此处的兵马竟已经将受创严重的玄宗等人围了起来,自山坡上冲下的骑兵,各自手执拿利器,当中不乏一些修道法器,可见是专门针对教宗的骑兵。
然而他们进退有度,行动迅捷,相当有序,作战竟像是真正的军队,而不是大多数修道之人自高自大地各自为政。
邹燕来心里一跳,心里想道,顾怀阳……几年不见,他竟然已经有这样的实力了?
这支在朝廷的忽略下默不作声地生长起来的势力,突然之间将会成为整个普庆最大的一块隐患。
施无端……果然是咬人的狗不叫。
只听咬人不叫的施无端抖抖袖子,义正言辞地说道:“勤王之师,自然是前来斩杀佞臣,匡扶社稷的。”
邹燕来道:“下官竟不知当中有什么误会,叫施先生把这些玄宗道兄们当做……逆臣贼子?”
施无端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玄宗向来名门大派,乃社稷之重臣,为皇上与诸位大人所倚重,却暗藏阴私,同门相残,乃至于篡位夺权,妄议朝政,出尽奸佞之人,个中小人比之邪魔歪道更有不如,如今我等勤王清君侧,第一个要清理的,便是这专出天子近臣的大教宗。”
他特意强调了“天子近臣”四个字,果然邹燕来脸色一僵,说道:“哦,那不知施先生眼里,我邹某人又算……”
他话没说完,突然被白离打断,白离直直地看着施无端的眼睛,嗤笑一声道:“只怕邹大人也在清算之列,谁让你与我这个邪魔歪道为伍呢?”
施无端的目光再次移动回他脸上,鉴于这个动作也让他做得很慢,那目光于是就像是有重量一样,沉沉地扫过来,他们谁也不肯退让半分,冷冰冰地对视,就像是两个彼此仇恨的陌生人。
一瞬间,施无端心里想道,那个人是小离子啊,然而只是恍惚刹那,他立刻将这个在自己看来非常不合时宜的念头压了下去。
是小离子,又怎么样呢?
过了不知多久,施无端才弯了弯嘴角,算是笑了一声,说道:“魔君当真有不同寻常之处,实在是很有自知之明。”
白离闭了嘴,用一种奇异的表情看着他,收敛了那种毒蛇一样的笑容,他只是静静地用一双漆黑的眸子打量这施无端,瞧不出喜怒,竟像是有些好奇的模样。
施无端顿了片刻,继续说道:“像魔君这样的邪魔歪道,自然是人人得而诛之,邹大人与魔君混在一起,实在是于名声有伤,后学心里实在是觉得痛惜,还望邹大人早日迷途知返一样。”
能言善道的邹燕来居然不知该怎么答话了,便是跟在他们身后不明所以的密宗高手们也感觉到了这两人之间浓浓的敌意。
夏端方也忍不住皱了皱眉,在他眼里,施无端向来是个脸皮比城墙还厚的,愣是能心平气和地指鹿为马,将白的说成黑的,死的说成活的,还从未见他这样……毫不客气地坦诚过。
白离却大笑了起来,身后的影子疯狂地舞动了起来,邹燕来忍不住往旁边退了半步。大部分时间,白离话不多,表情也不是很丰富,极少会大声说话,更极少会大笑,唯独遇到施无端的时候,他好像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一样。
每到这个时候,饶是邹燕来自以为了解他的心思,也会觉得可怕。
白离整个人就像是一团陷在深渊里的冥火,因为陷得深而绝望,又因为绝望而随时有可能爆裂开。
“说得好,人人得而诛之——说得太好了。”山风吹起来了,白离定定地看着施无端,眼睛眯起来,浓密的睫毛仿佛遮挡住了目光一样,这让他总显得冰冷的脸柔和了不少。
很多年前,那人曾经满不在乎地说,“难为你顶着这样大的一个屎盆子过了这么多年”,很多年以前,那人曾经那么轻描淡写地便将困扰了自己多年的恨与无奈戳破,而事到如今,也是他,就站在自己面前,一字一顿地说,邪魔歪道,人人得而诛之。
“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诛了我的本事。”白离轻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