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大校这才不慌不忙地开口说:“日本方面提出了‘军费与物资共担’的概念,他们认为这是联军紧密团结的基础。”
众人安静了片刻,傅落努力思考,试图用她不怎么灵光的理论知识跟上大家的话——她听说了,日本损失惨重,刚开始的时候还要求过联合国的赔偿金,后来不知是没人理他们,还是他们自己“深明大义”,反正被迫退了一步,不提赔偿的事了。
那么他们要求军费与物资共担的理由也非常好理解。
这样一来,以后的各国的战争损失与风险,就都由全人类一起承担了,不是非常公平吗?
傅落知道日本人是私心作祟,但单就这句话来说,她不得不承认,对方提出的话是相当有道理的。
如果没有办法平摊成本和风险,就以现在这种空前庞大的战争水平与战争规模来看,地球联军根本没有办法长期一起合作。
这次日本人认为不公平,下次或许就是美国人、欧洲人甚至中国人。
这次不拆伙,总有一天复杂的矛盾挤压在一起,到时候也许就不是拆伙,而是内乱了。
“别开玩笑了。”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军需官突然低声嗤笑了一声。
董嘉陵伸手拢了拢鬓角一缕梳不上去的头发,语气轻缓地说:“当年我军购买曲率驱动器的核心技术使用权,经过了六年谈判,做出了不知多少让步,美国方面才同意‘有保留地租用’,年租金高达六个亿的地球通币,后来中央给空间科学院的人下了死命令,秦院长亲手写了军令状,财政资金前后直接间接搭进去多少,我这里都已经没有准确数字了,这才算有了自己的曲率驱动技术。还有,上一次赵将军跃迁成功的实验数据,俄罗斯出价三千组远距离精确制导导弹,我们们都没同意,双方还在谈,现在日本人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想搭便车,凭什么?”
她的话似乎打开了一个开关,杨宁不再做解释,总参处敏锐的精英们已经自发地讨论了起来。
“还有美国人的轻型发射架技术,每一架巨舰的造价比我们们低一倍还要多,那是拿技术工作者的命搭出来的,碍于美日表面的友好关系不表态而已,不可能同意共担。俄罗斯的空间装备出口支撑了他们gdp近三分之一,半壁江山,现在你跟人家讲‘你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
“那小国呢?”
“小国家财力和技术都跟不上,在太空战争中从来只是支援作用,一般他们堡垒位置近地,不是冲在前面的,偶尔有损失也在承受范围内。但是如果公担军费,可能一场战役下来,这些国家就会破产。”
“不要说小国了,就连欧盟在上一次遇袭之后,计算了直接经济损失后,不也开始向美国支付高额的‘设备维护费’么?直到现在,还有美军舰队在欧盟堡垒,谁也不是不会算账的。”
总参处从成本讨论到了各国经济体构成、资金流动、国家与国家内部的利益团体间的龃龉,甚至是一些不为人知的秘辛——以二部总参处的级别,可以jiē触到很多谍报信息。
到后来,他们谈的东西傅落几乎有些听不懂了。
她偏头看了一眼杨宁,杨大校在引导了话题之后,就再也没有吭过一声,只是静静地坐在一边,就像一尊石像。
莫名地,傅落
从他平静无波的眼神里读出了某种深沉。而呼之欲出的悲哀,她的心突然也沉了下去,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其他人已经发泄出去不少的怨愤。
傅落的思维逐渐飘远,想起付小馨不肯回的短信,想起寒冷的夜色中痛苦的欣然,想起了满目疮痍的地下城。
她不知道站在这里的其他人付出了什么,总归……比她自己是只多不少的吧?
可是他们这样艰难,站在这样险恶的宇宙中,真的有什么意义吗?
他星系敌人第一次交火险些打掉地球人战与和的信心,第二次交火,直接打散了地球联盟。
傅落终于明白,为什么明知道自己已经将信息传回总部,他星系总司令依然笃定地下令按原计划开炮——引力炸弹的机制恐怕就像眼下一些专家猜测的,只是极高频率的电磁波,表现出来一些暗物质性质,能在一定范围内产生负压而已,确实可怕,然而可怕得有限,不可能把整个联盟一锅端了。
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只够打掉一个先锋——至于是哪国的先锋,他星系人其实并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