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一斐和连良聊了许多,不能说一路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理想吧,但至少也是聊的比较深入了。
连良是个聪明人,几乎只在戚一斐开口提起徽王世子时,其实就已经明白了戚一斐的来意,并做好了心理准备。不需要戚一斐费尽周折的想一个委婉的说词,来让他缓缓接受徽王世子已死的真相。
“长权,我是说徽王世子,我之前就听到了他被烧伤的消息。”连良跪坐在汉式的推拉木门前,低喃道。
戚家的客房院落,是仿照各种不同朝代风格所建,没什么理由,就是有钱,且小时候的戚一斐喜欢。戚老爷子满足了戚一斐的愿望,只在一地,便可看尽几朝风景。有琴师在两年前第一次来戚家时,就爱上了汉式,然后这个小院就一直属于他了。梦回汉唐无数次,追随主公,开疆扩土。
推拉门的纸糊面上,只有连良一人落寞的剪影。他就像是一个从过去走出来的名士,宽袖大袍,饱经沧桑,任雨打风吹,满目寂寥。
有句已经用烂的话,叫情深不寿。唯有真正遇到,才会明白那番感受。
“我一直想去看他。”连良仰头,看着窗外的远方,那是徽王府的方向。
夜空黑的如墨,层层乌云,仿佛随时就要落雨。
“但是……”连良离不开教坊司,也看不见东西,甚至不被自己的爱人记得他们曾经有过怎么样的欢愉,“我真是太没用了。”
连良放在双膝上的手,一点点的收紧,身子也在微微颤抖。
“他没有怪过你。”戚一斐终于找到了可以插话安慰的地方,“这事也没有办法怪你,或者怪他。”
只是生不逢时。
连良垂下眼睑,默默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戚一斐只远远的看着他,都不敢靠近。看着他从宁弯不折的如竹君子,就这样一点点、一点点的佝偻了下去。
他双手掩面,埋住了自己,肩膀颤抖着,再也没有起来。
就在戚一斐想要悄悄离开时,这才听到连良重新开口:“我有时候甚至会觉得,他其实早就死在了过去,但又不希望,他就这样籍籍无的离开。”
当年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美的就像是一副画。
“他后来一直不开心,现在总算是解脱了,这对于他来说是好事。”
戚一斐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在徽王府树下看到的徽王世子,只能顺着连良的话安慰:“是的。”
死亡并不是结束,而且一个全新的开始。
“两个男人在一起,真是太难了。”连良最后这样对戚一斐感慨。
没有人会理解你们,就像是一片大海上唯一的一座孤岛,没有支援,没有退路,连海鸟都不会停留。你们只有彼此,是同舟共济的小伙伴,也是唯一的依靠,来对抗其实你们并不能抗衡的整个世界。
“所以就要更加努力了呀,做到比所有人都好,做到让他们闭嘴。”戚一斐直视着连良,哪怕他看不见,也想让他知道自己的决心,“我会说到做到!”
虽然这么说着,其实在和连良聊完后,戚一斐在对与阿爷摊牌的这件事上,还是莫名增加了很多、很大的压力。
他不知道当他的阿爷不同意这门亲事时,他该怎么办。他肯定是要据理力争的,但如果争也争不到呢?这不是可以去国外登记结婚的现代,而且被宗教礼法所紧紧束缚的古代,又有多少人能够心平气和的接受两个男人相守一辈子呢?他是长孙,也是唯一的孙子,他却要和一个男人在一起,并且不打算再有任何子嗣……
戚一斐在前往祖父书房的道路上时,打起了他不太熟悉的乐器——退堂鼓。
但最终,想起被强制“发配”去和宁宁互动的闻罪,戚一斐还是坚定下了自己一定要今天说的决心。闻罪都已经那么努力的去发现宁宁的真善美了,戚一斐觉得他也该为这段感情做些什么。
戚老爷子在书房的烛火下,其实已经等了好久了,看上去好像在低头伏案,专注的看着一本书,手心却早就湿透了,脑海里一直回放着孙女之前的叮咛。或者准确的说是“恐吓”,要是还想继续从孙子这里听到大实话,他就不能表现的太过夸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