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祺等他说完,给了几秒的空余时间,又说:“既然没有看见过她的尸体,那么为什么您又帮她立碑呢?”
老珀西说:“战舰的残骸在那里,还有个烧焦的尸体,手腕上戴着……戴着她妈妈送她的手环,她从不离身的。”
蒋祺看着他将脸埋进手心里,垂眼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他们心理医生这个职业往往要去窥探别人的内心,去看别人最痛苦的根源,发掘他们内心深处的绝望,再给他们一线希望。
蒋祺从他脸上移开视线看向窗口的桑青花,但他给老珀西的从来不是希望。
他在将这个老人一步步引向绝望。
每次相见他都很少说话,老珀西知道自己的问题在哪里,但因为他身居高位多年,习惯掌控全局,蒋祺只不过是他的“树洞”。
他需要一个倾诉的渠道。
蒋祺便每次都和他有意无意的聊起已逝多年的诺拉·珀西,一遍又一遍地巩固他的绝望,让他没有一刻遗忘自己女儿耀眼的样子。
蒋祺温声说:“如果诺拉小姐仍旧活着为什么不来找您,她不是那种会抛弃国家和亲人,将责任全部抛之脑后的人,您说是吗。”
老珀西抬起头,有些迷惘的呆滞了一会,“是,她不是那样的人,如果战场上还有一个生还者,一定不是诺拉,她不会让别人替自己牺牲,只会冲在最前面保护别人。”
蒋祺说:“她将荣耀和责任看的比生命还要重,如果让她抛弃这一切,我想她一定比死还难受吧。”
“是啊,如果诺拉还活着,说不定和蒋先生也能称为好朋友。”老珀西觉得心情好了不少,每次跟蒋祺说完话,就觉得女儿还站在自己面前一样,稍微模糊的音容笑貌都再次清晰。
“如果有幸能和诺拉小姐这样的人成为朋友,那我真是三生有幸了。”蒋祺笑着掩饰住眼底的轻嘲,在心里盘算了几秒,抬头说:“诺拉小姐的照片,我能看看吗?”
老珀西伸手指了指窗沿,“我女儿在那儿。”
蒋祺顺着他的视线一看,窗沿上放着一个相框,他走过去拿起来看,相框里的女人并不是很白,反而是健康的蜜色,深蓝色的眼睛像是藏了一汪深海。
无疑,她是个很美的女人,穿着利落,尖削的下巴微抬,穿着军装被定格在照片里甚至都能透出一股蓄势待发的力量感,让人看一眼就忍不住陷落。
蒋祺伸手,描摹了下。
他见过和她极其相似的女人,只不过那个人皮肤白皙毫无血色,瞳孔中透出一股枯槁的死气,怀里抱着一个孩子,被另一个男人揽在怀里,如同雕像。???c0
那个女人不叫诺拉·珀西,叫沈烟。
严格算来是他的岳母,只不过他并没有见过,只是陪妻子回老宅的时候,在墙上的照片上看见过。
他当时不知道便顺口问这是谁,沈遥说是自己妈妈,还笑说“我跟妈妈长得不像,更像爸爸一些”又说“阿意长得才像妈妈,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眼睛也是蓝色的。”
其实沈隽意长得只有七分像沈烟,却有九成九像诺拉·珀西,大概脸是次要的,神态举止才是,都那么凌厉骄傲。
“蒋先生?”
蒋祺回过神,将照片放下,恢复那个温柔儒雅的心理医生模样:“先生什么时候出院?直接回罗国么,还是留在霍城几天?”
老珀西说:“留在霍城又有什么意思,不过我倒是想去燕城看看。”
蒋祺一愣,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谨慎笑说:“去燕城,该不是想看看我儿子吧。”
老珀西也笑起来,“怎么?不愿意?”
蒋祺半真半假地客套:“那哪能呢,您要是去那我得提前安排一下,只怕您嫌弃地方简陋,招待不周。”
两人相视而笑,这时康罗敲门进来,低声靠在老珀西耳边说了几句话,蒋祺看了眼就别过了头去,像是没有要听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