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僵着双腿不停地走,脑子里乱糟糟的急需找一个地方让他发泄一下再冷静下来。
他一直没忘记过母亲的样子,但只存在于他心底和被人撕开是不一样的。
他心底潜伏掩埋多年的恨意像是个活火山,遭人一碰就要喷发,顶开巨大的气流和燥热,轰的一声乌泱泱洒下来一团又一团带着火星子的灰尘,将他整个人包在里面反复用灼热的岩浆炙烤。
母亲死之前每一个字都刻在他的心尖上,每一个表情都成了他挥之不去的梦魇。
好好活下去,替她保护好沈遥,别告诉她真相,这就成了他活下去唯一的信念,如果不是她,自己早在几年前就会杀了沈开云为母亲报仇。
赵路的电话再次打过来,沈隽意没接,按了挂断。
过了几秒还是响,紧接着又是一条短信,在末了署名康罗。
——沈先生,对不起,冒昧的这样问您,希望您没有生气,我和先生过两天要回国了,如果您方便,我们想亲自谢谢你的救命之恩。
沈隽意坐在树下,手里握着手机低头也不知道是看没看,就一直停留在短信界面。
他像是只压抑的困兽,没有立场去责怪老人,他失去了女儿,也是受害者,便噎着声音和自己较劲,嘴里被不自觉的咬破,弄得血肉模糊。
他尝到血腥气,眼神越发的沉,浑身上下都蔓延着一股嗜血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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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清疏捡完东西又等了一会,看了下表差不多过去了十五分钟,沈隽意应该冷静下来了,便过去找他。
“救……救命。”
傅清疏扶住跌跌撞撞跑下来的少年,看着他一头一脸的伤,像是树枝子刮的,又像是在哪儿蹭的,忙问:“李跃?你怎么了?”
李跃本能的发抖,指着后山说,“我我我在后山,听见有鬼!”
傅清疏眉头微微皱起,这世界上哪有鬼,刚才沈隽意倒是去后山了,难道是他?
“在哪儿,带我去看看!”傅清疏扶起他,擦了擦他脸上的脏污,温声安抚:“有我在,别怕。”
李跃疯狂摇头,怕的浑身打颤直往后退,“我不去我不去,那个叫声好凄惨啊,我阿妈说后山关着鬼的,我不去。”
傅清疏眉头越皱越紧,自从来了柳林之后就一直觉得心里有种很不安的感觉,眼皮也一直跳个不停,总觉得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你告诉我方向,我去看看。”
李跃指了个方向,傅清疏便松开他的手臂,交代他“自己去找人包扎伤口”,就径直往后山去了。
沈隽意,你最好别闯祸。
他在心里想着,脚步却越走越快,阔叶树密林里光线很暗,尽管是盛夏却还是阴冷异常,让人平白有些发怵。
突然,一只手将他拽住。
傅清疏反手一劈,手刀落在对方脸上的时候,倏地停了。
康罗没有接到沈隽意最后的回信,但他到底是老铂西曾经的副将,虽然现在已经不涉及战争,但该有的手段还是有的。
他一方面问沈隽意,但其实在见到沈隽意那天就已经派人调查他在国内的身家背景了,只不过因为他给了假名,绕了些圈子。
只不过一天的功夫,康罗便拿到了所有资料,有关沈隽意的。
沈隽意,二十岁,平洲大学大一学生。
父亲是基因研究院院长,姐姐沈遥是个beta,而母亲资料全无,只知道名字叫沈烟,是个oga。
如果她是oga,虽然没有和诺拉的第二性征对上,但却和蒋祺说的吻合。
康罗一时做不出判断,便去问老铂西,“司令,您看这个年轻人,像不像小姐年轻的时候,我觉得蒋医生说的对,也许小姐真的没有死。”
老铂西这些年因为蒋祺的一步步引导,从未忘记过女儿曾经骄傲的样子,只要一闭上眼,就想得出她第一次握枪,第一次授衔的模样。
他看着沈隽意的照片,苍老的脸上浮现了一丝笑意,微微颤着的手眷恋的去摸他的脸,触屏很灵敏一下子放大了照片,蓝黑色的眼睛盛满仿佛流转的灿烂星河。
“像,是像。”
康罗有些惋惜:“但是我给他打过电话,他说不认识小姐。您说他是不想承认,还是真的不知道小姐的名字,会不会是小姐真的改名叫沈烟,并没告诉他?”
老铂西斩钉截铁地说:“不会!”
康罗迟疑了下。
老铂西说:“这个姓、这个名字就是她的命,家族荣耀比她的生命还要重要,她就是死也不会抛弃的,不可能!”
康罗沉默了,老司令说的是事实。
老铂西翻完资料,急切地问他:“这个沈烟的资料呢?怎么是空白?连照片都没有?”
康罗忙俯身安抚他:“您别激动,这个沈烟小姐的资料我们暂时还没查到,好像是有人刻意隐瞒起来了,只能查到是沈隽意以及沈遥的母亲,是个oga,我会再去努力的。”
老铂西说:“电话给我。”
康罗毕恭毕敬地递上。
老铂西拨通了他这半辈子最不想拨的电话,张口便是霸气侧漏的无理取闹,“我给你二十分钟,给我找一个名叫沈烟的oga,平洲人。”
对方为难了下,老铂西说:“你还欠我女儿一条命,不是她救了你,你没有今天的地位和好日子,你要忘恩负义?”
对方当年还是跟着诺拉手下的一个副手,后来被她带在身边亲自教导提拔,一步步到了现在的位置上,如果不出意外,两人可能还会走到一起。
现在他手握着情报网,要查出一个人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我知道你为难,就当做你还她一条命。”
对方沉默良久,说了声:“好。”
老铂西挂了电话,表面平静但手却在微微颤抖,一直不停地问康罗:“你说我女儿……真的……真的没再那次战斗中死去吗?”
康罗垂下眼,握住他的手腕安慰他:“我想一定是的,她或许真的还活着,还给您生了一个这么像您的外孙。”
“我外孙。”老铂西有些掩饰不住激动,就差老泪纵横地说:“你打电话给他他怎么说的来着,我有点忘了,你再跟我说一遍。”
康罗攥在身侧的手颤了颤,压下心底的难受,低声又说了一遍:“他好像对于我们询问这件事非常愤怒,语气中听得出怨恨,似乎很排斥我的询问,他似乎心存很大的恨意。”
“那他愿意见见我吗?”老铂西又问:“他有没有说……想见见我?或者提到他母亲的事情?”
康罗摇摇头,“他把我电话挂了,还说……”
老铂西一把抓住他的手,稍有些急切地问:“说什么?”
“他说既然我们都当她去世二十年那就一如既往地当她死了不就好了,为什么还来寻找。”康罗停顿了下,又小心翼翼地说:“他好像很不希望我们找到他的母亲。”
老铂西在战场上一辈子,起初失去女儿时虽然表面看着毫无异样,依旧坚毅非常,可康罗知道,他失去了斗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