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我已经联系好了,去给一个画家当模特,那画家挺有名气,一幅画能拍到八位数。到时候画作放出去,人人都会知道,那个裸-模,是你孟劭宗的……”
“闭嘴!”孟劭宗急声打断。
周弥始终语调轻缓,空灵的音色里,有冷玉清霜的质地,说这么一番寡廉鲜耻的话,竟也能有种无辜感,好像逼不得已:是你不配合,不怪我无耻。
言辞之间同时透出几分无所谓的态度,叫孟劭宗无端生出些畏惧。
由不得他不信,这事,或许她真能干得出来。
楼梯顶上忽地传来很轻的一声笑。
孟劭宗恼然转头。
一个男人拾阶而下,脚步声中,一声清脆的,滑动打火机小砂轮的声响。
周弥也抬眼去看。
寒冬腊月,男人只穿稍显单薄的白色衬衫和黑色长裤,手臂上挽一件深灰色羊绒料子的大衣。
分明是打搅气氛的人,偏偏置身事外地慢条斯理。
薄薄的火光跳跃,他凑拢了将烟点燃,方抬头,微微一笑:“抱歉了孟总,不是有意偷听私事。我有事先走一步,你们慢聊。”
孟劭宗按捺怒火,陪个笑,“宴西,下回我做东,还请赏光。”
男人微一点头,“好说。”
他往外走,和周弥错身时,无意间转眼瞥她一眼,眼里有种风雪俱灭的清寂。
孟劭宗后悔没听从周弥的建议,“借一步说话”,这时候方亡羊补牢,叮嘱那女服务生,但凡往外放一句话,后果自负,然后喊上周弥,出了大门。
外头风雪漫天,孟劭宗的车已经开过来了,司机远远地停在路边。
孟劭宗急于将周弥打发,问她要了一个账号,打了个电话,片刻,周弥就收到了转账的消息。
二十万于他是小数目,平日里手指缝里漏点儿也比这多,为了不多生是非,宁愿选择息事宁人。
却也不忘警告周弥:“这事没下次。你好自为之。”
周弥笑笑,“孟总放心。我比你更不希望我们再次见面。”
孟劭宗不再与她理论,认了今天的一身晦气,转身便上了车,很快消失于雪夜之中。
周弥的大衣不御寒,风口了站了片刻,禁不住双腿打摆子。
后半夜的雪天,车难打,打车软件等了许久,附近没车,无人接单。
周弥裹紧衣服,迎风往大路上走,那里车多一些。
只顾闷头走,被风推着行三步退两步,直到身后一声鸣笛,她下意识转头,才发现跟了一辆车,低调的黑色奔驰,风大,没听见驶近的声音,倒像是凭空出现的。
她站在路灯下,拂开扑在脸上的头发,眯眼望去。
车窗落下,后座上的正是方才大厅里的那个男人,似笑而非笑的眉眼望她,声音被风雪裹扯,听不大真切,“去哪里,我送你一程?”
周弥说不用,道了声谢,转头继续走。
四五分钟,回头看,那车还跟着她。
雪又大了几分。
周弥走着走着,渐渐停了脚步,转身,那车也跟着停。
仿佛知道她要做什么,车门无声无息地开了,男人往里坐,让出座位。
周弥掌住门,却不急于上车,弯腰向里看,笑说:“我姓周,周弥。请问怎么称呼?”
男人顿了顿,转头看她,“我姓谈。”
周弥记得孟劭宗叫他“yànxi”,具体不知道是哪两个字,倒也不重要,只觉得连一起这名字的发音还挺好听。
“谈先生,商量一下。你送我一程,我按专车的价格转账给你。”
男人微挑着眼,打量她,三分审视的目光,语气却寡淡而平和,把一句分明的反讽,包装得听似确实一句单纯的疑问:“这是你们年轻人时下流行的要微信的方式?”
周弥一顿,把滑到背后去的链条小斜挎包,转到前面来,伸手,夹出一张纸币,递给男人,“现金结算,可以吗?”
男人神色微愕,继而笑出沉沉的一声,却是不伸手去接。
周弥将纸币叠一叠,探身,插进前座靠背后方的网兜里,这才钻进车里。
车厢一股浅淡香味,暖气开得很足,周弥冻过头,半晌,紧绷的后颈慢慢放松,身体逐渐回暖。
男人看她一眼,笑一笑说:“下回碰头得批评孟总,无论如何,不该叫人大冷天的在风口里等。”
算不得暧昧的语气,但周弥听出来,他以为她和孟劭宗是那种关系。是他们圈子的习惯吗?得替同伴照拂点儿“外头的人”,哪怕明面上已经闹崩了?
周弥没解释,自觉没必要,和孟劭宗,和这男人,两个世界的人,往后不会再有见面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