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莞道:“跟你二十的时候一比,真是嫩生生的,像个小孩。”
周凭不答话,荣旗抓着茶杯笑道:“姑妈,你今天第一次见他,还不知道,好好一个人,不知道被表哥教了点儿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周芸道:“婶婶,其实二十也没多大,还在读书的年纪呢。”
她转向周御文:“前两天开会见我们校长,他说您提了句说咱家去个孩子,问我是谁,爸,是不是陆新宜?直接送他上大学?”
这两年的事周凭没刻意捂着,旁支都多多少少知道,更不说周御文家里,关于陆新宜的来路,房子里的每一个人也都依稀知道一些。
长在边境线上,年纪不大。是周凭的救命恩人。
现在周覃死了,周凭活着,两虎相争,胜者为王,那陆新宜就相当于是全周家的恩人。
周御文神情略微严肃,看了眼周凭道:“连名带姓有没有礼貌?还没定就去联大,你哥和小陆再商量看看。”
周芸已经二十四,不知道不这么叫陆新宜的话还能怎么叫,心说也没人告诉我可以叫嫂子啊,转头对周凭说:“哥,联大挺好,就去联大,我还能照顾照顾他。”
“嗯。”周凭从佣人手里接过水壶给陆新宜倒水,“中裕的房子正好也在附近,确实可以。”
没人跟他说过这事,陆新宜道:“什么联大?”
“喝水。”周凭道,“给你看的学校。”
陆新宜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奇怪道:“为什么从来没跟我说过?”
周凭顿了顿,看着他表情很快说:“对不起,是我忘了,下次会先问你的意见。”
陆新宜本来是正常说话的语气,但最近周凭总是容易道歉。
周凭一道歉,他就有点磕绊了,握着叉子说:“你快吃饭。”
“好。”周凭说,“吃点虾吗?给你剥。”
陆新宜点头:“谢谢。”
周芸对陆新宜好奇了那么久,今天见面,才发觉和想象中大不一样。
不是一开始猜测的属于边境的肌肉虬结,也不是后来通过荣旗描述中周凭对他的态度得出的柔弱可欺。素淡的白衣仔裤搭在他挺拔颀长的身体上,不显平凡,倒衬出他一张珠玉似的脸,和一双曜石般的眼。
如果她看过古早的艳情小说,那么此刻脑海中就会有适合形容陆新宜样貌的夸张词汇。白的面皮和红的嘴唇,透亮的眼睛和鸦黑的睫。
最不同寻常的是那副什么都不太在意的神态。她们奢靡又荒唐的做派演在他眼里,只好像一出不需要怎么用心去看的野戏。
那之后周芸和陆新宜的直接接触也并不多,但不见面的那几年,总能想起老宅第一次见的那天,她家里英俊但也似修罗不近人情的堂哥把游离于老宅压抑氛围之外、不明状况的陆新宜,一个男孩子,带回来过明路,好像要藏进心里似的宝贝。
周凭剥虾的动作熟练,当下周芸刚要咂舌逗陆新宜,被周御文瞪回去。
饭后,周凭没有离开的意思,旁的也没人要走,亲戚们三三两两散布在一楼的各处。
等陆新宜跟在周凭身边上楼,身后是周凭的母亲荣莞、管家杜礼良,和周凭的小叔周御文,旁人就也跟着慢慢转了场所。
他们进到西边一间书房模样的房间里,比餐厅还要敞亮,装饰老派,吊顶高而四方,一具斑斓的水晶灯扎在中央,在业已暮色苍苍的时分,光亮遍布每一座书架,和每一条沙发。
各式各样的鞋踩在厚实的羊毛地毯上,均被隐去了声响,书架边有佣人伺候净手,其中一个大书架最上面一层堆了没人去翻的幼儿读本,周湘襄爬上梯子钻进顶层,过了会儿手里高高举着一本书探出头来:“蜡笔小新!”
周凭垂眼看着陆新宜一笑,众人跟着都笑。
荣莞在长沙发上坐下,旁支的女眷围在一起交谈。
周凭走动几步,随意地靠在窗边,一手牵着陆新宜,一手插袋,跟周御文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同时又不断地有人来找他谈话。
过了会儿,周凭话音一转,突然当下兴起般转头道:“这间不错,朝阳,我看你以后就住这儿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