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回来之前,你再帮我去看看杰伊吧。”陆新宜在他身后说。
周凭十万火急地出了门,赶着破产。
几个经理人大清早出现在华音的小会议室,商量如何让周凭以最快的速度破产。
几乎是一整个理财公司的人都在为这桩事奔波,但晚上九点多,周凭回到中裕的时候,手里捏的厚厚一沓财产转让协议都还不够他需要操作的资产的十分之一。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理论意义上的全身心付出,也会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
说起来,他只需要确认和签字,但一整天下来,免不了要亲自到场使他开始显出狼狈,西服和衬衣都还笔挺,却无法掩饰眉心的疲态。
他在黑黢黢的玄关换了拖鞋,扯松领带打开客厅的灯往里走,捏着那一厚摞只需要陆新宜签字就可以即刻生效的转让协议,他从一楼找到二楼,从卧室找到客用卫生间,这栋安静的别墅里,却都没有陆新宜的一寸身影。
那间跟主卧的浴室相比起来显得有些简单的客用卫生间的顶灯有些问题,在周凭按下开关以后开始间断闪烁,他渐渐意识到什么,一点点停下动作,似乎连周身的空气也开始凝结。
突然,毫无道理的,一个绝无可能被他接受的念头从胸腔疯狂地喷涌而出钻进大脑,忽闪的暖白光从他头顶打下,圈出一个笔挺而失魂落魄的背影。
拨给医院的电话通了,不知道当初给他的是谁的号码,总之在恭敬地叫他周总,周凭生硬地打断客套:“他今天怎么样?本来今天要去看看,但……”
“老先生出院好久了呀。”那边压着疑惑和惊讶回答,“您不知道吗?有两个礼拜了吧,陆先生就说接他回家休养,考虑到确实……”
手机从周凭松开的手里滑落,砸到他的脚边。
皮鞋后跟敲在木质地板上发出的清脆响声重新从一楼返回二楼,周凭的胸腔炙热,又似乎开始变得冰冷,他的脑袋疯狂,又似乎是此刻才开始变得冷静。
他行尸走肉般径直往书房的方向去,打开门锁,抽开书桌的第三个抽屉,他看到东西被动过又用拙劣的手法恢复原样的痕迹。
之前的愚蠢和此刻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脉般的清醒形成可笑的对比。
仔细想着陆新宜昨天的表现,他又想起独自从边境的村庄离开的那天。
想起传来陆新宜被关进地窖的消息的那天,想起终于腾开手可以去接陆新宜却晚了一步的那天,想起被荣莞单方面做主安排进他公司附近那间公寓的段樾打电话跟他秘书说有陌生男子一大清早试图开门好几遍的那天。
原来陆新宜不光明白他的冷血、自私和无能,他也早就看到他拙劣的谎言。
原来被错误的密码拒之门外的真是发烧的陆新宜,而不是什么走错楼层穿了棉被似的一身衣服的奇怪租户。
他还想昨天白天陆新宜引而不发的沉默的哭泣,想起晚上他又在他的怀里失声痛哭,瘦的厉害,后背上的肩胛骨硌着他的胸膛,想他有些天真地问他结婚后的事。
当时周凭以为是发泄,现在才明白,原来每一句都是哀求,是祈祷,是怜悯。
陆新宜最后的哭声,也许只是给他自己付出了三年多的爱。抽筋脱皮之后,也终于摆脱了和他之间一文不值的爱情。
又是谁给他的勇气,让他有脸相信陆新宜真的会对他婚后的财产分割情况感兴趣,让他有脸相信陆新宜会想要他的钱?
浑身的血液都在逆流,书房里大亮的灯光照映着周凭灰败的脸,他忍不住颤抖,理出的每一寸思绪都让他感到极度的恐惧。
“如果我说不同意呢?”
“骗你的。”
“你去做你认为重要的事情吧。”
“再也不会跟你结婚了。”
“你说的话我都记得。”
“好舍不得你啊。”
“是不是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我想要。”
他和陆新宜都这么几年,这么几年了,他怎么会听不明白陆新宜说的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