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第 53 章

他这话还未说完,脸上便已挨了一巴掌。清脆的巴掌声在这山林之间回响,柳予安半偏着头似是还未曾回过神来,待过了好一瞬他才拧了脖子朝霍令仪看去…眼看着她初初收回的手,他的眼中仍旧带着一抹不可置信。

霍令仪看着他红了的半边脸颊,几不可闻的嗤笑一声…

她早年舞刀弄枪,手劲自是不小,只是这一声嗤笑却不是笑这位浊世贵公子如今成了这幅模样,而是笑她自己…她若不是瞎了眼,当年又怎么会看上这个畜生?其实早该对这个畜生不抱希望的,早在当年她被他送给李怀瑾的那一日就该对这个畜生失望的。

“柳予安…”

“霍家的女儿绝不会做妾,更不会当别人的外室。”

霍令仪这话说完便从柳予安的脸上收回了眼,她什么话都未说,径直往山下走去,石阶虽不算大,倒也不是不能行走…只是她还未曾行上几阶,便被人握住了胳膊。

身后的柳予安不知何时已回过神,此时便紧紧握着霍令仪的胳膊。他看着霍令仪折起的眉心,声音依旧清隽,却带着几分不容置喙:“这一巴掌我不与你计较,可是晏晏,今日不管如何你都得随我走。”他这话说完便又跟着一句轻笑:“山下都是我的人,你逃不掉的。”

“夫人!”

红玉和怀宁忙要上前,可她们还未曾靠近便已被人打晕了。

霍令仪眼看着站在红玉她们身前的两个男人,眉心紧皱,红唇更是紧紧抿着,柳予安心机颇深,他既然敢在此处动手便已做好了万全准备…只是,要让她这余后的一生和柳予安共处,那还不如让她去死。

她抬眼朝柳予安那处看去,先前的慌乱早已散去,此时笼于她眼中的只有冰峭之寒…脸上倒是扩散开了一个明艳的笑容,恰如旧日光景。

“信芳…”

霍令仪红唇微启,亲昵唤他。

柳予安听到这一声,眼中却难得露出了几许迷茫,信芳是他的字…他与她从小青梅竹马长大,年少的时候霍令仪爱唤他柳家哥哥,等到年岁渐长有了少女思绪便不肯再唤他哥哥了,成日唤他“信芳、信芳”。

念及少时光景,柳予安的面上止不住也溢开了一道笑。

他朝霍令仪看去,刚想说话却被人拉着往一旁倒去…此时还在半山腰,石阶之侧又没护栏,这要是落下去即便不死也能落个半伤。柳予安所有的思绪尽散,身后的两个侍卫忙来拉他,等稳住了身子,他才朝霍令仪看去。

霍令仪如今的身子已坠在半空之中,若不是有柳予安拉着,只怕此时便要往下坠去。

“晏晏,别放手,我拉你上来…”柳予安此时哪还有什么心情去计较她先前做的那些事?他只知道不能让她死,他好不容易才等到李怀瑾死了,只要再差一点他就能重新拥有她了…他,绝对不能让她死。

可雪天路滑,即便护卫武功高强,周边没个可拉扯的东西,力道自然也用不出多少…身后两个护卫都在劝他快些松手。

救一个已难,若再把霍令仪带上来,自是难上加难。

“是啊,柳予安,你放手吧…”

霍令仪的面上依旧带着笑,眼中却闪过一道可惜,她是真想拉着柳予安一道死的,只是如今看来是不可能了…她看着柳予安,口中是跟着一句:“即便你救了我,我也不会感谢你的,我只会想着怎么才能杀了你。”

柳予安闻言,面上的神色跟着一滞…

他看向霍令仪的眼神带着未曾遮掩的悲拗:“你就这么恨我?”

霍令仪却并未回答他的话,只是开口一句:“柳予安,你后悔吗?”

霍令仪说完这话,看着柳予安眼中的怔楞却不再说话,她只是轻轻笑了笑…她能感受到柳予安的力道正在逐渐消散。

她的身子身子开始往下坠去,雪像是停了,天边折射出几道光芒。霍令仪合起了双目,她任由这山间的风袭过全身…她不惧生,却也从不畏死。

这世间早已没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人与事了,如今这样也未尝有什么不好。

“晏晏!”

石阶之上,柳予安不顾仪态得伏在雪地之上。

他只能眼睁睁得看着霍令仪往下坠去…天地苍茫,没一会功夫便瞧不见她的身影了。他念及往日光景,想起那个明艳的少女,那个跟在他身后亲昵唤他“信芳”的少女。

他,后悔吗?

霍令仪闻言是转身看去,便见霍令德手中的笔不偏不倚得恰好落在了袄裙上。那笔原就是蘸了墨水的,霍令德今儿个穿得又是一身素色袄裙,此时那墨水便缓缓在那袄裙上晕染开来,瞧着甚是狼狈。

“我没事…”

霍令德的声音有些轻。

她虽然强撑着,可那声调却还是添着几分慌乱。

霍令仪看着她这幅模样,明艳的面上未有什么变化,那双潋滟的桃花目却显露出了几许未曾遮掩的嘲讽…别人不知晓霍令德此番是何缘故,她却是知晓的,不过是听到那人的名字,心乱了。

她什么都未说,只是负手而立,低垂着一双眉眼居高临下得看着霍令德。

却是又过了许久——

霍令仪的口中才跟着淡淡一句:“好生服侍二小姐。”待这话说完,她才迈步往外走去。

霍令德自然察觉到了先前霍令仪眼中的嘲讽,她终归年纪还小,即便平素行事再稳当,此时不免也有些慌乱。想着先前霍令仪那副神情,像是被人窥见了自己心事,还是平生最讨厌的那个人…她的面容便又涨红了几分,就连眼眶也沾了几许红晕,却不知是臊得还是气得。

“二小姐…”

霍令德身边的丫鬟刚绞了块帕子想去替她擦拭一番,可人还未走近便被霍令德伸手推开了…丫鬟一时未曾注意,身子一个趔趄便摔了下去。碧纱橱中一副乱哄哄的景象,还未曾收拾,外头便传来了林老夫人有些威严的声音:“怎么回事?”

没一会功夫,林老夫人便由人扶着走了过来——

她看着碧纱橱中的模样,又瞧了瞧霍令德这一副狼狈模样,眉心便又收紧了几分,连带着声线也低沉了些:“出了什么事?”

碧纱橱里一众人皆跪了下去,就连霍令德也收拾好了心情…

她忙敛了先前的面容,屈膝喊了人一声“祖母”,跟着是又一句:“是孙女没握好笔,扰您清修了。”

林老夫人见此也未说什么,只是淡淡开口一句:“罢了,你先回去吧。”

等霍令德退下,林老夫人便由玉竹扶着回了屋中,而后是让人取来先前两人抄写的佛经看了起来,等看到霍令德抄写的那一份,她的面色便又沉了几分:“自小都是一样教出来的,怎么会差这样多?”

玉竹替人奉上一盏热茶,闻言是赔笑道:“奴瞧着二小姐怕是这几日身子不舒服,这才…”

“你也不必替她说话,晏晏在外头一个月,时刻还记着家中的事。她日日待在府里,丫鬟婆子鞍前马后伺候着,哪里来得不舒服?”

林老夫人一面说着话,一面是把霍令德的那一份扔到了一旁的茶几上,声音仍旧没什么好气:“不过是没用心罢了。”她这话说完,却是又过了一会,才跟着一句:“这嫡庶之间的差别,果然是自小便定好了的。”

这话玉竹却不敢接,好在林老夫人也未再往下说。

霍令仪距离花厅越近,眉心便又紧拢了几分…虽已相隔一世,可她还是未曾想好该怎么面对柳予安。

柳予安素来聪慧,她怕忍不住泄露了什么情绪,让他起疑。

“郡主,您怎么了?”红玉眼看着霍令仪停下步子,便也跟着一道停了下来,待瞧见她面上的情绪,便又轻轻笑道:“您可是觉得今儿个未曾好生打扮?”她这话说完便又跟着一句:“您不必担心,柳世子他素来不在乎这个。”

霍令仪闻言倒是想起了几许往日的光景,她与柳予安自小一道长大,幼时玩闹倒也未有什么,等到年岁越长,心中对他有了情思后,自然也多些儿女情怀。

她素来不喜打扮,可每回见柳予安的时候却都要细细拾掇一番…如今想着往日的自己,霍令仪的心中还是免不得生出几分唾弃。

她真是傻,不然前世怎么会把自己托付给这样的人,由得他欺辱至斯。

许是想起了前世受到的那些屈辱——

霍令仪这颗先前紊乱的心,此时却平静了下来…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继续迈了步子朝花厅走去。

门前的丫鬟见她过来,忙屈膝打了个礼,跟着便伸手打了帘子。

花厅并不算大,布置得却很是清雅,一个身穿月白色直身的男人就坐在其中,他正半侧着身子面对着木头窗棂。此时日头正好,窗外的光线透过那福字窗棂尽数打在他的身上,凭得又渡了一层光芒,让人瞧着竟有些看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