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我们的瓜

既然虞幸说没关系,阎理就不再提醒什么了,去货架后面处理伤口的美杜莎此时走了出来,换了新的干净纱布,整个人的精神看上去比之前还要好。

“哟,阎王爷怎么还是一副肾虚样啊。”看见坐在地上的阎理,美杜莎笑吟吟地打量半晌。

阎理发出一声冷哼,眼睛都懒得睁开。不过这就是用精神力硬扛认知扭曲的后遗症了,他精神高强度集中了一个晚上,认知是保存得很完好,但外层用来防御的精神力却有很大一部分乱成了麻花。

那些紊乱的力量就像缠在一起的毛线团,在解开之前无法再用来穿针引线,相当于既不能动用,又占据了位置,这才会让大脑一直处于痛苦中。

见他已经对这个话题免疫,美杜莎不再逗他,而是走到阎理面前。

阎理腿长,也不会委屈自己缩在角落,所以坐下的时候,双腿就半曲着自然分开。

而美杜莎恰恰就停在了他两腿中间空出的地方,阎理好像对这种事情非常敏锐,立刻睁眼,抬头看她:“干什么?”

美杜莎蹲下,两人距离一瞬间拉得很近,她的膝盖再往前几分,就能抵住阎理的小腹了。

不过这次,她没再说什么撩拨的话,而是伸出手:“别硬撑了,就你那点梳理手段,再给你一小时也理不完一半,让我来吧。”

能把千结象征舌头都给削掉的美杜莎,当然是在场——或者说整个系统内所有推演者当中,最有能力为别人拨正精神力的存在。

只是她凶名赫赫的,扭曲他人的名声远比治疗他人的名声大得多,在过去根本没人敢找她这种忙,生怕眼睛一闭一睁,就成了美人最忠实的拥趸。

虞幸在旁边边吃边看戏。

阎理盯着她看了许久,久到关注着这一幕的观众都以为他不会同意时,他才说:“好,那就辛苦你。”

美杜莎勾唇,将手轻柔地覆在了阎理额头。

“但是——”在美杜莎要开始疏导的前一秒,阎理忽然攥住她纤细的手腕,漆黑的眼眸中闪烁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他轻声道,“别趁机给我下那种暗示。”

主动敞开防备让她对自己的精神做调整,一旦被植入某种认知诱导,就不是之前那么容易被看穿的了。

它甚至能隐藏一辈子。

“哪种暗示?”美杜莎好整以暇,似乎没听懂。

“……就是那种暗示,你别装傻。”阎理余光瞥见虞幸,有点说不出口。

“什么啊,真的听不懂呢。”美杜莎笑意渐深,“好啦,别磨蹭,闭上眼让我帮你——”

被她这副不愿给出确切答案的模样惹急了,眼看着属于美杜莎的疏导力量就要笼罩过来,阎理忽然一手扶住美杜莎的腰不让她失去平衡,另一手拽住她的领口,稍稍用力往下一拉。

原本距离就近的两个人彻底挨到一起,美杜莎也没想到他会来这一出,紧接着,腰上的手收紧,阎理抬起下巴,吻在美杜莎唇边。

虞幸:我敲!

守着队长直播间看到暴增而恐怖的弹幕的衍明:你妈。

虞幸觉得自己再看下去就不礼貌了,这两个人一会儿要在镜头前面装不熟,一会儿又敢这么大胆。

他带着些许震惊,背身转战向另一边的食品货架。

美杜莎额前的发丝随着角度改变而滑落,掩住瞳中思绪。

这只是一个蜻蜓点水般克制的吻。

阎理吻过后却没有撤开,就着这种极近的距离,每说一个字都重新触碰在美杜莎的唇上,声音沙哑又含糊不清。

“别下让我放弃的暗示。”

分明是在这样的动作下,阎理的眼睛里却没有半点混乱和欲念,只有极度的清醒理智。

美杜莎嘴角笑意早已消失无踪。

她嗓音中透着凉意,情绪不明,把头稍稍往后让了让,避开了男人的气息,幽幽道:“那种无用的执着只会浪费你的时间,你我都是骄傲的人,与其不清不楚,不如痛快点,趁我对你的身体还感兴趣,放纵点不好么?”

“可是我不甘心啊。”阎理低低地反驳,眼底又有些泛红,“我们明明互相喜欢,我怎么甘心。”

美杜莎面无表情,近乎决绝:“我当初给过你最后一次机会,你亲口说了不会后悔,别让我瞧不起你。”

“我就是后悔了。”

“什么?”

阎理缓缓闭上眼,硕大一只成年阎王爷跟小孩似的开始耍赖:“我输了,我错了,我后悔了,特别后悔。你都说我不止哭了一次了,我一点骄傲都没了,你瞧不起我吧。”

美杜莎:“……”

她脸上的冰寒没能维持住,一下子就给气笑了。

很少有连她都维持不住风度的时候,她胸口起伏,又忽然感觉到膝盖前传来的特殊热度和……忍无可忍一巴掌拍在阎理脑门上,她骂道:“醒醒脑子吧,这他妈是直播!你不要形象了?”

“反正没几个人会记得。”阎理也叹了口气,他何尝想这样,但他怕他不现在说这些,这狠心女人真能趁机给他送一份暗示大礼包。

事已至此,只能交给衍明处理了。

“先把你的精神力疏导好再说,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我就当没听过。”美杜莎暗示自己不要生气,在阎理还想说什么的时候,警告道,“别惹我厌恶你。”

男人终于老实下来,美杜莎一肚子火地开始了精神力疏导。

虞幸就算走远了点,也依旧堵不上听见他们对话的耳朵,他暗想,自己为什么总是会凑巧或是被迫地吃到这两人的瓜呢?

难道是他之前吃到瓜的时候不小心开口说了句喜欢听吗?怎么感觉比他说出口了还灵验。

之前都没有和这两个人接触过,他俩原本就这样吗?

现在的年轻人还真是很有个性,他反正不是很能理解。

过了大概十几分钟,正在精神疏导的两人那边有了动静。

鞋跟踏在地上的声音不断接近,虞幸回头,美杜莎已经走到了他身后。

“梳理完了?”他问。

“嗯,这种事对我而言本来就很简单。”美杜莎随便找了个固定物一靠,“他还需要适应一会儿,一两分钟内暂时醒不过来。我们等下就能直接去方府。”

她望着刚才主动走开避嫌的青年,笑了笑:“让你看笑话了。”

虞幸挑眉:“你这会儿怎么不‘嘻嘻,我要气死他’了?”

美杜莎:“……”

她嘀咕道:“因为这回气到的是我啊。”

反正这一路上被虞幸看见不少细节,直播间的观众能让系统搞定,和他们同级别的虞幸却不能。

她此时也想发泄一下,干脆就和虞幸说:“想把瓜吃全吗?”

虞幸轻笑一声:“愿闻其详。”

美杜莎悠悠道:“我和阎理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他比我大两个月。”

“我是个不折不扣的颜狗,从小就喜欢欣赏各种漂亮帅气的人,而他,那种冷冷淡淡的模样也一点都没变。”

“神奇的是,我见过不少长得比他更好看的,很多人以为我是个海王,他在别人眼里也跟个性冷淡一样,可所有人都觉得我们长大了会在一起。”

“事实也的确如此,我们从来就没喜欢过除了对方以外的人。”

“我成年的那天他跟我告白,白天还酷酷地拉着我的手说不准不答应他,晚上就开始哭,说幸好我没拒绝,不然他都不知道要怎么办了,哈……”

说起那个时候,美杜莎也笑起来,眼里的怀念根本就没有遮掩。

“他看起来就是个性格冷酷的猛男,私底下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又喜欢撒娇,嗯,活又好,我是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他。”

“后来我们一起被卷入了一场灵异事件,活下来之后就成了推演者,即便如此,我们也几乎没有起过矛盾,早期的推演都是我们两个组队一起过的。”

“直到有一次,在推演里,他受到了一个难以破解的诅咒,即便我们已经完成推演,诅咒还是留在了他的体内。那个诅咒会慢慢的折磨他,在一年内夺走他的性命,而在这个过程中也会牵连到所有和他有亲近关系的人,他父母病死得早,能被牵连的,就只剩下我了。”

这时,美杜莎话锋一转:“当年他告白的时候说过,这辈子都不会提分手,他要和我结婚,然后我们一起去世界各地旅行,认识各种朋友,最后找一个最喜欢的地方葬在一起。”

“你可能觉得十八岁就开始计划到生命的最后一天是很大言不惭的事,但是他的确有能力做到,我也相信着这个未来。虽然进入推演是我们都没有预料到的意外,但这似乎并不影响什么。”

“直到——他因为这个诅咒的事,跟我说分手。”

美杜莎难得什么情绪都懒得隐藏,微微抬头望着虚空叹了口气。

“我知道他怎么想的,你听着应该也很容易就猜到,对吧?他不想让诅咒牵连到我,自己一个人红着眼睛想了好几个晚上,最后巴巴地跑过来,要分开。”

“他的智商和能力近乎与生俱来,在推演里只是有了更大的施展舞台,这让他的实力突飞猛进。可是很巧,我也一样。你能想象我十八岁就是这个性格了吗?”

虞幸一直当着一个安静的倾听者,直到听到这一句,也有些忍俊不禁:“难以想象。”

“是吧。总之,那时候我们二十岁,他有什么心思,在我面前根本无所遁形。”美杜莎笑意淡了点,“我不喜欢他的处理方式,也不想用情绪代替回答,所以,我好好的跟他讲道理。”

“我跟他说,这个诅咒不一定无解,还有一年的时间,我们大可以做很多的尝试。一年时间,我们能站到什么高度,连我自己都无法预估。或许那个时候,这个诅咒根本不算什么。”

“可是他怕了,诅咒太霸道,一旦没有解除,不仅他要死,我身为唯一一个和他有亲密关系的人,也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