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圆说完,手指轻轻弹开落在沈行春肩头上的鞭炮碎屑,又很快的松开了他,转身打开车门上了车。
沈行春低垂着眉眼,看着安圆打开又快速关好的车门上,从玻璃窗上隐约能看清安圆的侧脸。
沈行春眼底慢慢飘远,时间回到那年冬天,他记得,第一次见安圆的时候,安圆也是坐在车里,也是只给了他一个侧脸。
他还记得,他对安圆的第一印象,安圆是个好看极了的小男孩儿,曾经那个小小的,好看的男孩儿,现在已经长成了好看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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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岚站在车门口,从包里掏出一张纸条拿给沈奶奶,“这是我广州跟华盛顿那边的地址跟电话,小圆儿想回来的时候我随时都能送他回来,也随时欢迎你们去玩。”
纸条下面是一个很厚的信封,之前江岚给沈爷爷跟沈奶奶的二十万他们说什么都不收,这次信封里她只放了两万,“这里是两万,不多,你们一定得拿着,要不然我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
沈奶奶还是不收,只拿过纸条,仔细看了眼之后叠好收紧口袋里。
江岚拿着信封又说了半天,又是推推拒拒了半天,江岚说什么都要让沈奶奶把钱拿着,最后沈奶奶犟不过,还是拿了信封,虽然收了,但她不准备动这个钱,心里还在盘算着,等安圆长大以后结婚的时候再给他。
江岚又跟沈爷爷说了几句,奶奶兜里揣着装着地址跟电话的纸条,走到车门边。
安圆擦了擦眼睛,降下车窗,趴在窗沿上问:“怎么了奶奶?”
“小圆儿,家里的电话你记清楚啦?可别忘了。”奶奶问。
“忘不了的奶奶。”安圆背了一遍家里的电话,甚至连沈建军跟林浩家,还有村委的电话都背出来了。
沈奶奶这才放心,笑着捋了捋安圆遮在眼睛上的头发,见他上车之后就脱了外套,又催促他赶紧把车窗关好,小心风吹。
中午的天还阴着,安圆坐的汽车顺着村路一直往前开,一开始站在院门口还能听到引擎声跟车轮摩擦地面的声音,后来声音先是听不见的,之后是车身越来越小,开上公路之后一转弯,影影绰绰的一点车影穿梭在路边的一小片杨树林里,最后彻底不见了。
沈奶奶抹着眼泪转身,嘴里嘀咕着安圆这一路得多长时间,不知道过年的时候能不能吃上饺子,能不能过个安稳年。
她从兜里掏出江岚写的纸条,广州她知道在哪里,但是她不知道华盛顿在哪儿,又跟爷爷嘀咕了两句,转身冲走在后面的沈行春要他高中时候用的世界地图,她说回屋之后在地图上找找华盛顿在哪儿。
沈行春低着头一直走在最后,他走的很慢,听到奶奶的话,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闷闷的应了一声。
爷爷在旁边跟奶奶说华盛顿在美国,隔了一个太平洋。
奶奶又问爷爷太平洋多大,爷爷用手给她比划了一下,说很大。
沈行春没找地图,先回了昨晚他跟安圆睡觉的小偏屋,玻璃窗上挂的窗帘还没拉开,窗帘是层薄薄的、印着大花的布,平时白天的时候就算拉着也挡不住多少光,但现在外面是阴天,屋里有些暗。
安圆走的时候没带多少东西,包里只装了几本书跟两套换洗衣服,还有几件衣服叠得很整齐,放在炕沿边,白色的毛衣沈行春还记得,那是他之前给安圆买的,衣服最上面还整整齐齐摞着几本书跟几个笔记本。
飞镖盘还挂在墙上,沈行春走到墙边,他的角度,只要微微一抬头,就能看到昨晚安圆扎的那个飞镖针。
沈行春看了一会儿,拔出飞镖针,指尖捏着飞镖针转了几圈,走到炕沿边,站在昨晚安圆站的位置,抬手瞄准,手一挥,飞镖针精准的扎在了正中间的红心上。
沈行春盯着红心上的飞镖针又看了很久,才转身开始收拾小屋里安圆留下的东西,他把安圆的几件衣服收进了旁边的柜子里,书跟笔记本装进了自己包里。
沈瑞过来敲门的时候发现小屋房门是从里面锁着的,他一把没推开,又敲了敲门板,趴在门缝上往里看,但什么都没看清,冲着里面喊了一声,“春哥,你在里面吗?你带我去后山滑雪吧,爷爷前几天给我做了一个新的滑雪车,可好了。”
沈行春正准备换衣服,听到沈瑞的声音,冲着门口喊:“小瑞等会儿,我先换个衣服。”
“那你快点换,”沈瑞又拍了拍门,“我去找爷爷拿我的新冰车。”
小屋的火炉子早就灭了,炉底是烧尽的烟灰,屋里有点冷,沈行春脱了毛衣跟裤子,转了个身,对着亮一点的地方,浑身上下看了一遍,从脖根开始一直往下,前胸,小腹,大腿.根,遍布大大小小深深浅浅的牙印。
安圆昨晚边哭边咬,每一口都下了狠劲儿,有的牙印渗着红色血,有的牙印已经开了皮。
沈行春弯腰,看着自己左腿大腿内侧被咬破了皮的红色牙印,伸出食指在牙印上轻轻摁了摁,就一下,疼得他头皮发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