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其实没道理,论亲近,浮黎与始青才是与玄解有血缘的那个,然而他们俩都不是什么计较世情俗礼的人,始青虽不觉得有什么好道谢的,但既然人家道了,也就安心受下了,哪管是因为什么,不过她今日容忍跟别人分享与丈夫相处的时间已经接近饱和,因此缠浮黎缠得更紧,催促他快些离开。
“外头的蚌床是为你们准备的,这宫殿你们可来去自如,不必担忧闯入不该闯的地方。”浮黎最后叮嘱了一句,便往外走去,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沧玉见着他们俩消失,这才转过身来看着玄解,轻声道:“你怎样?”
“什么怎样?”玄解走近了两步,看着沧玉的身子有些打摆子,便伸手去抓,只感到掌心里微微颤抖,可看他面无表情,一时间又有几分迷惑,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若是恐惧为何不表露,若是痛苦又怎会如此轻微,他不懂就问,“你怎么了?沧玉。”
沧玉几乎要跌坐下去,自从玄解出事之后,他经历了两次大喜大悲,一路上没崩溃,冷静处理应付了所有事跟所有人,还真当自己是如此坚强稳定,没想到玄解好了,反倒各种后遗症发了,他能感觉到自己在发抖,抖得像帕金森综合征发作一样,他甚至怀疑自己的精神状况是否还处于健康的标准。
过了好一会儿,沧玉都说不出话来,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情绪一下子就崩溃了,瞬间张不开嘴发出任何一个音节,他只能拼命地吸气呼气,像条被丢上岸濒死的鱼。然而除了发抖跟发不出声之外,他还能感觉到自己的手是温热的,被玄解握在掌心里,像块融化成水的冰,于是又能慢慢呼吸回来了。
“我很好。”沧玉冷静地回答道,就如同他们曾经经历过的每个白天跟夜晚,他鲜少在玄解面前崩溃,即便偶尔不知所措,可他仍是那个沧玉,然后伸手帮玄解拂开了肩头垂着的红发,那头发红得宛如火焰在衣服上舞动着,他又问了一遍,“你怎样?”
这一次玄解听懂了,他笑了一下,没有什么别的反应,只是一心一意地看着沧玉:“很好,一点都不疼。”
“你以前不会说这样的话。”沧玉忽然道,“很疼吧。”
玄解老实地点了点头,他暗沉沉的眼睛如同暴风雨的前兆,阴郁得透不过气:“很疼。”
“干嘛撒谎,你以前从来不撒谎的。”
沧玉牵起他的手往回走,不打算留在这个空旷的宫殿里,虽说这几座宫殿到哪儿去都是一样的,可外头那座好歹有免费的游鱼观赏,还有两张蚌床可以躺,无论怎么说,条件都比这只有大柱子的空殿好多了。
“因为你看起来比我更疼。”玄解很忽然地凑过来亲了下他的鬓角,温暖的嘴唇蹭过脸颊,尝到点肌肤上咸涩的滋味,异兽不知道这段对于他空白的时间里,沧玉是否急得落泪过,但是舌尖这点滋味,就足够他品出许多艰辛酸涩来了。
他想,沧玉这几天过得一定很不好。
沧玉没有回答这句话,他沉默了下来,好像失去了跟玄解谈话的兴致,只是带着玄解一同到了前殿去。这时有几条奇形怪状的游鱼涌了上来,在剔透的冰墙里舞蹈,天狐默不吭声地钻进一个蚌床里,宛如窃珠的鲛人,白衣垂落着,宛如银色的裙边鱼尾挂在蚌床边缘。
从来都没有过眼力劲儿的玄解大病初愈,贯彻了自己活该被人打死的性格,毫不迟疑地挤入了沧玉的蚌床,撞着天狐的肩膀,与他紧紧挨着。这蚌床底下微微凹陷,叫腰身塌陷下去小半,要是躺在上头,其实并非笔直,而是形成个半弧的模样,因着沧玉是微微弓身侧躺,显得更像一条煮熟的虾子。
玄解滑进了蚌床小半,隐隐约约觉得微凉的蚌床让他一直往中心陷去,无奈沧玉占着主位,就只好与天狐相贴着。